编者按:8月11日,第六届(2010-2013)鲁迅文学奖(简称“鲁奖”)获奖作品名单公布,立刻质疑一片。恰在此时,上海书展上举行了一场文学对谈,对话者中,一位是美国作家罗伯特·奥伦·巴特勒,他曾在1993年获得普利策小说奖,另一位是法国最负盛名的文学奖龚古尔奖的评委皮埃尔·阿苏里,两人对谈的主题是“文学奖的评奖与争议”,两人表示,一个有权威性的文学奖,对作家、读者、出版机构都很重要,“文学奖应该为未来的读者群提供评判当代文学价值的坐标”,此次对谈,对于争议中的中国文学奖评选,无疑具备很好的借鉴性。
文学奖是一个坐标 帮读者判断价值
罗伯特·奥伦·巴特勒:从一个非常纯粹的角度来讲,文学奖是给一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一个机会,可以认可优秀作家,辨认出什么作家是最好并授以荣誉,这个奖项也代表一个非常好的商业机遇,授奖机构、作家和出版社都可以从中获得很大的商业利益。从另一方面来讲,对读者也是有好处的,因为我们生活在电子信息的时代,批评家的数量虽然增加了,但是批评也经历了一个民主化的过程,任何人有一个域名博客就可以认定为书评家,权威的批评家越来越难以辨认。在这个情况下文学奖就变成一个坐标,给读者判断价值起到了作用,文学奖可以为未来的读者群评判当代文学的价值。
奖项对作家是很大的机会
皮埃尔·阿苏里:首先因为我觉得作者有权利得到认可,他们就像学生一样,法国每年授予的文学奖有2000多种,奖励的方式有奖金,有的可能只送一瓶酒,我们知道在文学界,大多数作家受到媒体的冷落,在出版界没有什么关系,在媒体上没有什么曝光率,所以这个奖项对他们是一个很大的机会。一些大奖项对作者非常有用,当然这个奖项也有负面的作用,如果你在很年轻的时候得了大奖,也许你整个作者生涯会因此受到很大的阻碍和损害,因为你从此心理压力非常大,有了包袱就很难创造出水平非常高的作品,所以这个奖项也是一个危险。
奖金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大多作家为生计所迫。举个例子,几年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一个作家获奖金后,记者问他拿钱准备干什么,他说有很多税收一直没有交,拿奖金就是去补税。
罗伯特·奥伦·巴特勒:你得奖之后可能会得到教学机构的认可,他们可能会设立一个讲习教授的职位授予获奖的作家,这个职位教学的负担是非常轻的,比如我得了普利策奖之后,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获得教职,他们只要求你上两门课,但是工资是相当高,我在获得这个职位之后,写了11本书,足以看出我是多么的清闲。
如果没有好作品,普利策奖就不发奖
龚古尔奖的评委充满独立性
彭伦: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文学奖引起争议,往往是评审流程出现了问题,很多作家对评委会作出的判断不服气,围绕流程会产生很多的问题,我想问一下普利策奖和龚古尔奖的评奖流程是什么样的。
罗伯特·奥伦·巴特勒:普利策奖和美国另外三大文学奖有点不太一样,另外三大奖是国家图书奖和国家批评家读书奖还有美国福克纳文学奖。
其他的奖项都会邀请作家来作为评委,可能请五个作家,选出名单和获奖者,但是普利策奖不一样,他有三个初选的评委,当然也是作家或者批评家,他们从茫茫书海中把最终的三本书选出来,寄给普利策咨询委员会,委员会由18个人组成,这18个人基本上都是新闻从业者,他们非常聪明也对文学有一定的认识,但是他们不是作家和批评家,因为普利策最重要的奖是新闻奖,然后这18个人从三本书中挑选最终的获奖者。在两三年内,如果他们认为没有一本值得获奖的分量,有的就不发奖。
皮埃尔·阿苏里:法国龚古尔奖有一个固定的委员会,永远是10个人,这10个人有一个去世的话,就会补选一个。最近有一个新规定,评委会里面有人超过了80岁也应该替换一下。我们每年都会读一些虚构文学作品,主要是小说,8月份的时候大家会通信交流一下最初的印象,9月份的时候要开始聚会讨论和投票了,我们一共会碰4次头,然后到11月份的时候宣布获奖作品。我们聚会的地点永远是一个餐馆,因为我们是法国人,这个餐馆也经常会在歌剧院的附近。我们每个人坐的椅子后面有我们名字的标签,我们还会看到之前在这个椅子里面坐的评委,我这个椅子有4个人坐过,我们一般从早上8点半开始讨论,到下午一点,接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讨论到3点半左右,我们不断讨论、投票,最后挑选出一个著作。我们也会有争议,因为每年有700多部小说出版,我们不可能每本都读过,但是大多数都读过,我们评委会必须每个人都是作家,有的时候会是读者,但是不太可能会是学院派的。
罗伯特·奥伦·巴特勒:刚才说三个人的普利策奖评委小组,选出三本书,实际上不是选出来的,而是三人每人挑选一本最喜欢的小说,如果有两个人挑选同一本书,他们才会考虑第三本书。18个人大的委员会是要讨论投票的,三个人小的评委会是每年要调换的,但是18个委员会里面的人,要工作7到8年的。
评选过程总是有负面的,有的时候评委互相之间妥协,挑选一个大家能够有一致意见的作品。
皮埃尔·阿苏里:我们评委也不是所有的书都读过,但是8月底到11月之间会去读所有的书评,从书评里面也会看到我们遗漏了什么,总体这个过程就不会遗漏当年真正的杰作。在法国有些人可能一年只买一本书,作为圣诞礼物。买的时候很有可能选择龚古尔奖的作品,如果他们连续几年发现不满意之后,可能会对这个奖产生质疑。
我首先可以肯定我们的评委的确是充满了独立性的。但是不是一直以来是这样,60年代和70年代评委中的不少人跟出版社是有瓜葛的,他们可能会代表某一个出版社的利益很多年。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已经有了一个道德准则,从原则上面反对评委和出版界过多联系。
外国文学奖会不会“搞关系”
彭伦:同行或者出版社能不能影响评委?他们会不会以某种方式来说服评委来支持他们的作家或者出版社?
皮埃尔·阿苏里:在法国,出版界是一个很小的世界,基本上出版人都聚集在巴黎几条街上,所以每个人都认识作者和其他人,我们评委也认识多数的作者、作家和批评人。影响肯定会存在,几年前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出版社编辑,曾经给每一个评委写信,给他们寄了那个出版社销量最好的一本书,保证你们评委选这本书,他们一定会加大宣传的力度,使销量更加往上加,扩展龚古尔奖的影响。但是评委们把书都寄还给他了,说这是对我们的污染,现在没有出版界会这么做了,他们觉得我们的原则性非常强,当然这个东西非常难以避免,我的出版社叫伽利玛出版社,我在评选过程中也没有为他们说话,他们也没有拒绝出版我的书。
罗伯特·奥伦·巴特勒:从美国的近况来讲,不能说出版商能够决定评奖的过程。当然有些大的出版社对奖项有垄断性的地位,比如一些大的文学性出版社每年出版的质量都很高数量很大,所以他们获奖多一点,肯定也是情理之中。我们评奖的主要标准是作品的美学品质和价值,当然也有很多因素渗入进来,比如作家之间有些小团体会有吹捧的现象。还有一些权威的批评家,也有很大的影响力。还有美国有艺术和科学学院,里面有一些著名的文学学者他的话语权大一些,国家读书奖意识到这个情况,在几年前调准方向,更加倾斜于小的出版社,有时候甚至注意要无名的出版社出的书,这样对大出版社也是偏见。大家在一起评选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缺陷。
文学价值没有绝对的评选标准
罗伯特·奥伦·巴特勒:从根本上讲,从哲学的层次讲,文学很难评定品质的高低,也很难给文学作品排一个名词,一些作家哪个好哪个坏,都是没有办法判断的。所以从最宏观的层次讲文学的品质是不能排出座次的,但是文学奖还是有它的价值的。
皮埃尔·阿苏里:文学价值是没有绝对的标准的,不光是听公众的意见还是听专家的意见,每个人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所以不能够因为意见不同就贬斥别人的评判,把别人的作家说得不好。另一方面有的时候评奖过程中也有政治因素等一些很神秘的因素,导致选出来的人大家都觉得有问题,有时候评委他们之间有坚决拥护的作者,没有办法达到一致,结果就挑选大家不太拥护的作家,也有这种情况。
(普利策奖得主巴特勒与龚古尔奖评委阿苏里对谈)
(编辑: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