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80后”一代的崛起与成长,各种事件层出不穷,各种争议绵延不断,就在这样的喧嚣与吵闹中,文坛的走势被悄然改写,文学的格局被溘然改变。显而易见,这些尚未被在场的长辈们充分重视的文学小字辈,已成为当今文坛不可忽视的新实力,而且他们也带来了属于他们的新风尚与新活力。
同现代文学的各种倾向大多诞生于上海一样,当代文学的诸多倾向也多孕育于上海。即以“80后”鹊起与发声来看,上海就是一个重要的摇篮和主要的基地。因此,以上海为中心场域,来观察和解读文学写作中的“80后”现象,既为回到文学现场所必须,也有依循着他们的运动轨迹来寻根究底的更深意义。
风从海上来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以“80后”为主的青春文学,也是由一些分散的和个别的现象,逐渐地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
但在这样一个蓄势的过程中,起到推波助澜的关键作用的,无疑是于1998年在上海开始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对于这个由《萌芽》杂志和一些高校联合主办的中学生作文大赛,主办方各有各的初衷,但更大的焦点与收获,却是由此搭建了一个打造文学写作小明星的“高大上”舞台,推出了一批又一批的“80后”学生写手。
现在来看,“新概念”更为深远的意义,可能还在于它以写作竞技和比赛的方式,以高水准、权威性的评选,大规模、持续性的运作,有力地提升了语文教育和语文学习的地位,使“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重理轻文倾向,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修正与制衡。但其显见的标志性符号,却是那些大赛中获奖的选手,尤其是那些由此上了名牌大学,或成为职业写作者的获奖者。他们中的郭敬明、韩寒、张悦然、颜歌、七堇年、周嘉宁、蒋峰、祁又一等,已由当年的热爱写作的文学爱好者,成为后来的青春文学领军者,以及如今文坛的实力派。
人们常把“80后”的浮出水面,看成是进入新世纪之后的事情,实际上在上世纪的90年代末,它已经在孕育,在破土,而且都酝酿和发生于上海这块文化的沃土。我们可以看到,当代青年作家的出道与走向,具有着两种不同的方式,即有的人可能借助于竞赛与评奖的平台崭露头角,也有人凭靠着个人的冲撞与市场的机遇发荣滋长。这样两种方式,也是此后青年作家与青春文学成长与发展的基本路数。
分化与转型
以“80后”为主的青年作家的写作,是充分个人化的,因而也是充分多样化的。但在写作之初,因为生活阅历比较趋同,文学趣味相对朦胧,他们的早期创作,确实有着一定的相似性与同质化。比如,以学生人物为主角,以校园生活为场景,以自我经历为故事要素等等,所以出自他们之手的青春文学,大致上也是以校园文学为主。
随着他们年龄与阅历不断增长,个性与趣味逐渐形成,在文学写作中,不仅个人的追求与意趣逐渐凸显,而且由校园走向社会、学生变身文青,也成为他们不约而同的整体性追求,这就使得“80后”群体的分化与分立,既不可避免,又势不可挡。
就上海的“80后”青年作家而言,在走出校园文学的写作转型中,着手较早、成果显著的,是小饭、苏德、周嘉宁等人。
小饭出道之初的短篇写作,都带有校园文学的鲜明色彩,大约从《我年轻时候的女朋友》开始转向,到《蚂蚁》和《中环线》的出版,他基本已形成自己的大致风格,那就是在成长与奋斗的故事中,伴之以情感追求与理想诉求,而在表现形式上,则在传统现实主义的基础上,混入了先锋性与游戏性的某些元素。因而,他的作品里,往往不羁的思想与狂放的文字相随相伴。
苏德出道较早,新世纪之初就介入写作。她早期以中短篇为主,先后出版过小说集《沿着我荒凉的额》和《次马路上我要说故事》,2004年和2005年先后推出长篇小说《钢轨上的爱情》和《赎》。与同代作家相比,苏德颇显早熟,她的叙述文笔轻柔、淡雅,但故事情节往往跌宕而严酷,两不相称的反差之中,表现出她超常的想象力与强劲的把控力。她乐于情感的描写,但更长于情感的追问。
周嘉宁在新世纪之初介入小说写作时,连续出版小说集和长篇小说,如《女妖精的眼睛》、《流浪歌手的情人》、《夏天在倒塌》、《往南方岁月去》等,一度呈现出井喷的趋势。2008年,她到京与张悦然一起创办名为《鲤》的杂志书,间或介入文学翻译。她后来的作品并不多见,但新近出版的《荒芜城》,却显现出沉寂之后的练达与成熟,作品以旧时友人再重聚之后的隔膜,青春记忆在过后的闭锁,探悉了当下都市人际关系的冷漠,以及深藏不露的孤独。“荒芜”不仅是现实层面的写实,更是一种意义层面的象征。
在上海的青年作家中,说到靠近传统的严肃文学创作,并一直保持着一种进取姿态,表现出不俗的实力与活力的,还必须论及甫跃辉、张怡微和王萌萌几位。
甫跃辉的写作之路,一开始就显得比较纯正,这与他到复旦大学攻读文学写作专业的研究生有一定的关系。他于2011年出版的《少年游》,大部分篇什都是山乡故土的原生态故事,但又都与现实有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在虚实相间之中,以语言的诗性,感觉的灵性,传达一种青春的怅惘与感伤。长篇小说《刻舟记》,回到传统的乡土叙事与童年记忆,以温情与伤痛相混合的韵致,写出乡村青年成长的艰难,以及这种艰难对于个体生命的挑战与锻磨。作者的笔力不无滞重,所揭示的题旨也不无沉重,两者恰好桴鼓相应,侔色揣称。
与别的同代作家相比,张怡微对于写作显得格外专注,她除去按部就班地上学读书,就是阅读与写作。自2004年获得第七届“新概念”大赛一等奖以来,她先后获得了许多奖项,出版了3本散文集,3本小说集,长篇小说集《梦醒》和《你所不知道的夜晚》。《你所不知道的夜晚》这部作品,无论是从张怡微的创作看,还是从“80后”的创作看,都显得颇为特别。作品完全摈弃了个人化的叙事,转向讲述父辈、祖父辈们的故事,并由此折射出一个城市的演变与沧桑。作品里的工人新村“田村”,构成当代上海的一个小象征,作者的一枚“小邮票”,由此生发出属于新一代人眼里的上海故事。张怡微在小说写作上的这种长足进取,让人对这个后起的“80后”新秀,当会抱有更大的期待。
王萌萌是从原籍青岛到上海的“新上海人”,她由于酷爱志愿者的工作,曾辞去工作去往云南山区支教,之后又投入环保志愿者的活动等。她的小说写作,其实就是以小说的方式,描述志愿者的感人故事,传扬志愿者的奉献精神。她先后写作的《大爱无声》、《米九》和《爱如晨曦》,在支教志愿者、环保志愿者和社区志愿者的感人故事里,串结起青春的成长与情感的遭际,作品既接连地气,又饱含正气。应该说,“80后”中像王萌萌这样选择严正的题旨去写作的,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在这个意义上,王萌萌的写作,除了表达她个人的所感与所思之外,还有在类型上丰富“80后”写作的一定意义。[NextPage]
场域与生态
聚居于上海的青年作家,从数量上看,也许不是最多的,但却类型丰富,形态多样,且都是不同类型与形态里的领先者或领军人。因而,以质取胜的上海青年作家,其生长与生存,成长与成熟,都与上海这座城市从地缘到文化的特殊性与卓异性,有着密切的关系与内在的关联。
从城市的发展进化来看,上海自开埠之后,先是迅速成为中外贸易中心,随着外商的涌入和租界的出现,19世纪后期就在旅馆业、金融业等方面迅速拓展,到20世纪初就已成为具有全球化特征的东方大都会。可以说,中国近代以来的现代化演进历史,上海就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缩影。而上海的租界文化、里弄文化、海派文化,也成为现代中国城市传统文化形成与积累的先声与表征。城市的历史传统、民俗传统、文化传统,是逐渐累积、承继和绵延的。当代的上海,并非是全新的上海,她当是160多年来发展的结果,也是160多年来演进的总和。这样厚重的城市历史感,久长的中外通商史,浑朴的商业文化史,使得上海在都市属性上,具有独一无二的典型性。无论从现代都市必然养育着自己的文化与文学上说,还是从当代文学面临由乡土向城市的必然转型上说,上海都是新的文学群体与新的文学势力安身立命的最好沃土。
对于文学写作来说,最为直接也最为有力的影响,应是一个城市的文学传统,文化精神,及其他在不同时期的代表人物与代表作品。上海自近代以来,就一直是中国的文化与文学的重镇。现代到当代的百年间,上海都是许多重要文化思潮与文学流派的发源地,从早期的海派文化,到后来的左翼文化,再到当代的工业文化、新海派文化,由鲁迅、茅盾、巴金、施蛰存、张爱玲,周而复、茹志娟、王安忆等人所负载与呈现的,既有一大批堪称经典的累累文学硕果,更有开放而兼容的文化胸怀与长于化合、精于创意的文学精神。这些文学成果与精神积淀,作为上海城市文化的重要构成,必然对青年一代写作者,给予潜移默化的深远影响,从而使他们的写作,事实上是在先行者的基点上再度出发和继续前行。
延伸阅读
白烨眼中“80后”作家的特色化生存
与别的代际作家相比,以“80后”为主的青年作家,在写作取向上呈现出来的色调五彩缤纷,在生存方式上呈现出来的形态也五花八门。这一方面有人各有志,各显其能的主观因素,也有当代中国的文化领域尤其是上海的文化场域,空间不断拓展,弹性日益增强的客观因素。有了这样两个方面因素的遇合,遵循个人的意愿和按照自己的兴趣,把职业选择和生存方式有机地统一起来,才有真正的可能。这背后还有从文学观到人生观,青年一代的价值观走向深层分化和进而外化的更深意味。
从上海青年作家的生存形态看,最具代表性的,当然还要数郭敬明和韩寒。文学写作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其中的身份和职业之一。郭敬明目前所具有的身份,在作家之外,至少还有文化公司掌门人、文学杂志出品人、旗下作者经纪人等多重身份。而韩寒也是作家、赛车手、杂志主编、广告代言人等几重身份集于一身。他们二人确实存有明显差异与诸多不同,但在两个方面又有着高度的相似性,那就是既善于利用“粉丝”群体营造声势,制造影响,又长于在文学与商业的勾连上寻找机会,开拓市场,并把二者有机地结合起来,使他们和他们的“粉丝”融为一体,成为情感、欲望与利益三者合一的共同体。
以写作的方式谋生并能达到富裕程度的,当数网络写手中的“大神级”作家。上海青年作家蔡骏,就是这样一位悬疑类型写作的“大神”。蔡骏的小说很多,仅长篇小说就有十数种,如《病毒》、《诅咒》、《猫眼》、《神在看着你》、《夜半笛声》、《幽灵客栈》、《荒村公寓》、《地狱的第19层》、《荒村归来》等。他于2007年推出的《天机》,已从第一部续写到第四部。蔡骏的悬疑小说,既讲求精妙的构思,又追求精美的语言,他与同类作家的最大不同,是对时间与空间的理解与把控超越了传统路数,因而在时空的交织与错综上,常有奇崛的故事与过人的想象。在写作悬疑小说的同时,蔡骏还以主笔的方式,主持了《悬疑志》、《谜小说》等杂志,联络并推出了不少在悬疑写作上卓有才华的文学新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以悬疑为伴,已是蔡骏的人生基本方式。
女作家涅盘灰,在网络言情小说写作上,也开辟出来自己的一方天地。她自2007年以《我的脱线王子》亮相“红袖添香”之后,一直稳居“红袖添香”的女性言情写手的前列。先以《逃婚俏伴娘》、《隐婚》摘取了华语言情大赛的冠军与季军,后又出版了《步上云梯呼吸你》、《绝代芳华》等长篇新作。凭靠着这些作品的可读性与影响力,涅盘灰在网络言情领域,拥有了数量众多的粉丝,成为这类写手里的“大神”之一。她的言情小说,既具有立于现实的接地性,又具有超越现实的诡异性,常在看似寻常的故事中,挖掘出非同寻常的意蕴。概要地说,情在她那里,就是人性的外化;爱在她那里,就是爱恨交加的生活本身。
(实习编辑: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