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觉得诗歌在中国被边缘化,就像我从来不觉得诗歌在地球上的任何国度不被边缘化。如果没有中心,哪里来的边缘呢?
诗歌是心灵与语言的结晶,心灵在这个世界上的哪里呢?它无处不在,但却不是肉眼所能见;语言在哪里呢?它同样无处不在,但同样不是肉眼所能见。诗歌就是这样一种事物,它存在,但并不为什么而存在。
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诗人,没有一个诗人的存在是合乎这个世界的规律和道理的,某一个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它就成为诗人。如同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空气,如同人类一定会有心灵和语言,这个世界一定会有诗人,没有道理。诗人不是一种工作,不参与这个世界的消费,但这个世界就是由消费组成,世间一切万有,都处在消费与被消费的运动中。但诗歌不在,没有道理,不讲道理,它就是不在,诗人自己想让它在它也不在,它甚至没有能力在,它不在这场几乎覆盖一切的运动中,但它依然存在。
但它并不是孤立地存在。它存在,所以听到了响应,问题是,它并不是为了被响应而存在的,几乎没有几个真正的诗人会为了满足读者的阅读需求而写作,不是,诗人总是在恪守自己内心的意志,决不肯拿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骄傲和孤独与这个世界做交易,同时他们又在恪守着一代又一代诗人所共同遵循的那些古老的诗歌技术的秘密。从这个意义上讲,诗歌是一个独立之国,每一个诗人都是国王,这个国度住满了国王。但它又绝非那么完全独立和封闭,恰恰相反,诗歌对于世界和读者,又呈现出一种最大程度的敞开。
这种敞开是完全自由主义的,如同愿者上钩,不需要饵料,亦不需要门票,不需要交换,它赤裸着,能否洞见它身体的秘密,全看读者心灵的能力和深度。
当读者与一首诗歌,或者一个诗人发生了关系,其所产生的愉悦,如同一次秘密的,无法言说的交媾。事实上,这样的交媾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它太难以言说和形容了,因此连这种交媾,也变成了一个秘密。
这就是诗歌与读者的关系。诗歌并不因读者而产生,但它一旦产生,就神秘地召唤着它的读者,它并不知道会召唤来何人,狮子还是虱子,这无关紧要,也不是诗歌所关心的,诗歌并不关心它的读者,它的读者也并不需要诗歌的关心,但交媾就这样发生了,仿佛天与地、水与风,这是一种朴素的默契,这是消费与被消费之外的运动——单纯的心灵的运动。
诗歌有很多读者,他们秘密存在,有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总是会在某处偶然读到一首诗,心灵因此如湖水被风吹拂,吹过又平复,仿佛一切并未发生。这样的情况,其实在无数人身上都发生过。当然也有因此而热爱上诗歌的读者,他们会去寻找、研究那些属于他们心灵的诗歌和诗人,因此一些诗歌被传诵,一些诗人被镌刻在人类文明的书本中。
由于互联网的关系,人和人之间被拉近,变得更可视。因此我能看到,在微博和微信上,我的很多诗歌在被阅读。还能看到很多具体的读者,虽然只是一个又一个ID,但我知道,背后的那些人,正在阅读我的某首诗,静静地阅读,诗歌的读者总是在安静的地方。
(实习编辑: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