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分母越来越大了。
评论家李敬泽说过:“散文的精神在于自由,任何无法用明确文体表述的文章都可归为散文。但是,散文也有它的标准,那就是在文章中见到自由而诚恳的灵魂。”
不妨对照一下我们的作品,是否见到了自由而诚恳的灵魂。
近年来,有人以“散文泛滥”来形容或概括当前的散文创作状况,依我观察,此呼声还不低,确实有很多人对当前散文创作 “恨铁不成钢”。
其实,冷静下来细想,这样的现象并不奇怪,也没什么不好。总的来讲,人人都在进步,不会越写越差,提高有个过程,说不定好散文渐渐就会多起来,振兴的局面越来越清晰。人们的期望值总大于现实存在,“好的”就是少,当然少,不管什么事物,“好的”、出类拔萃的、顶呱呱的、叫绝的、经典的,都少。多了,那就不是“好的”,尤其是上好的艺术作品,不可能满眼皆是,遍地开花。因此,“好的”少非常正常,这也是创作规律所决定的。
“好的”占位显然处在“金字塔”塔尖,无论本系统进展得多么迅速,体系多么庞大,“金字塔”的基本形状或格局是不变的。其实不光好散文少,任何文艺作品在任何时期经典之作都是凤毛麟角。
获奖的一定好于未获奖的作品?收进集子里的就一定经典于未进集子的作品?不尽然。好散文少有很多成因。任何现象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散文创作也一样。如果说好散文少,那也是相对的概念。
一是相对散文队伍的扩大。和平盛世,情感迸发,写散文的人越来越多。有了这样一支浩荡的队伍,散文作品就形成了雪花一样的气象,漫天飞舞。如果这样去假设不知是否合适:过去十个写散文的人可能就有一位优秀散文家,相应可为社会、为读者提供高比例的散文佳作;现在百个、千个、万个作者里,优秀的散文作家还是很少,优秀的作品当然也还很少,这不成比例的比例就会让人失望。
二是相对平台和园地增多。无论怎么讲,这也该算是好气象,作者的稿件不愁没地方发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稿投出,天女散花,这么大疆域,总会中上一二。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红孩讲的话不无道理:“散文已进入商业化写作的时代……散文创作极为繁荣,空前高涨。眼下发表阵地多,园地多,散文的生产和消费意义得以突显。散文作家日益分成两种类型:通俗化写作和艺术化写作。”红孩认为应该坚持散文写作的品质,即艺术化创作。
三是相对作者的创作功力薄弱。中国散文协会会长王巨才在谈到散文创作时说:“新时期的散文创作成绩很大,题材的开拓、主题的丰富、形式的创新和语言的创新,较前大为进步。但在好的创作态势下,不少作家不善于把握自己,缺乏定力,心态比较浮躁,远离生活,多写小情小感,甚至暴露隐私来取悦读者,这正是批评家所批评的散文创作的时尚化、媚俗化和垃极化。散文如果只是一味发泄不健康的情感,那是没有前途的,会得到全社会的厌弃。”
四是相对评奖的泛滥。奖,是针对最好的,少,是奖项的本质。人们用高标准加以衡量那些获奖作品,作品也要无愧于好的标准。多了,就不免一般的被放了进来,于是,此奖也就不那么神圣了,其水准和人们的期望值形成强烈反差。眼下,散文的奖项无处不在,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散文奖项的设置。专业的,业余的;长项的,短项的;海洋的,陆地的;风土的,人文的;社会搞、部门搞;公司搞,个人搞;刊物搞,报纸搞,年年搞,月月搞;一篇东西获了大奖,拿小奖;获了东奖拿西奖;获了此奖拿彼奖;评奖中,组织者要考虑作者是圈内还是圈外;是熟人还是生人;是沾亲还是帯故;左平衡,右平衡,最后该上的上了,不该上的也高抬贵手,获奖名单越拉越长。于是,一大批获奖者应运而生,享誉文坛。
五是相对人们的“口儿高了”。好散文相对少,但绝对数应该不少。改革开放以后,散文作家队伍的壮大和散文创作形势同各行各业一样欣欣向荣,蓬勃发展,一大批好作品作为精神食粮呈献给社会和读者。随着人们对精神需求的日益提高,对散文同样有了更高要求。不管是作家、评论家,还是读者都在热切期待着更多更好的散文诞生,那种不疼不痒的再也打动不了人们的精神味觉了。
说来,好散文的产生有点像淘金。散文难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准确说,任何文学体裁都难写,哪个容易!如果非要强调的话,那也应该是从小说作家、剧作家、诗人的口中说出,这仿佛更客观更让人信服一些。散文作家回答的应该是,散文为什么难写,难在何处,然后将众多散文难写的体味、经验和感受转化为广大作者可借鉴的科学的理论体系并加以指导,让散文的创作少走弯路。其实,很少有专攻一种文学体裁的作家,几种体裁的创作特点和规律大家都明白,散文自不用说。总之,散文难写,是好散文少的一个主要成因。当然上乘的散文,经典之作就更难挖掘和呈现了。我曾发表过一些关于散文的文章,通过散文创作的实践,确实有很多体会:要说散文为何难写,那就是越写越放不开手,越写觉得空间越小,越写越难!难在不能重复别人,也不能重复自己;不能重复过去,还要全新地开辟未来,真的没有那么多新货鲜货供应。况且“散文无枪手,均由我中来。”完成一篇散文作品的全过程都是你一个人的事。所以搞散文创作有一种必须执着地一直往前走,往上走,往高走,往深山老林里走,面对崇山峻岭,劈荆斩棘,蹚出一条尚无先人走过的路的感觉。散文创作需要将个人的人生阅历、经历、体验、感悟、情感、认知、积累、挣扎、痛楚、绝望、期望、回转、辛酸史、磨难史、血泪史、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方法论等等统统研成细末,融会起来,化为琼浆,铸成一尊尊“真善美”的文字艺术雕塑。光有一堆材料还不够,不具写作天赋或没去挖掘,也出不来东西。因此,你还要会打理、疏导、分拣,你还要是一位优秀的设计师、高超的组织者、精湛的建筑工、懂装修,善打磨,最后才能形成一篇散文。散文创作要学习先人之作,但又不可模仿;要吸收经典之精华,但又不能摸不到自己的骨头,可见散文创作的难处。文学里面有一个现象我一直在观察、揣摩。一个作家所拥有的创作资源,就散文而讲,少的可怜。如果将它量化,不过那么几十万字,如果以经典的标准要求可能还要少,少到一生最后只留下千八百字的一两篇小东西。其实,这已经不错了。有很多人,写了一辈子,连这点也没有做到,这样讲可能有人不服气,但真的不是你说了算。优秀的小说家,创作应该无穷尽,只要他还能创作,身体力行,少则几百万字,多则上千万字,这都是可能的。但他们的散文作品在他们所有作品的比重中,绝不会超出10%,甚至更少。因此,作家的散文产量极为有限,如果不是他在“炒剩饭”、“玩儿积木”。作家王安忆说的话我强烈赞成:“散文不是一种可以经常写,源源不断写的东西。因为散文是直接书写与我们生命有关的感情,生命有多么有限,感情也就多么有限。”可见,好散文的流淌绝不会是滔滔不绝。一个人的一生真的留下一两篇像样的人们叫好儿的东西,就算非常不错了,知足吧!
一篇好散文的诞生,谈何容易。北方的庄稼一年一茬,南方最多收获不过两季。而一篇经典散文的形成,比种庄稼更耗时,可能需要作者一生的酝酿、发酵、炮炼。古耜在一次研讨会上这样说:“在各种文学体裁中,诗歌和小说等在长期的发展中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技巧,散文的技巧积淀明显偏少。因此也给人造成一种错觉:门槛低,容易写。其实,王国维早就点明,散文是一种易写而难工的文体。”
散文是作者心灵深处生命里程的反映,诠释着作者对生命的感悟和体味。经典之作需要作者漫长积累,心灵净化,经久揣摩,巧妙构思,精心打磨才有可能诞生,做到这些,但仍不敢说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作家孙犁曾有过精辟的阐述:“小说家里可以出现职业作家,虚构、编故事,可以不断写。而散文则无法多写,因它与个性体验和阅历有关,不能虚构,必须写真实的生活。经历未必有价值,从经历中体验到的独特感悟才有价值。”
我对老作家阎纲的尊崇,源于他的那篇《我吻女儿的前额》。电脑统计这篇作品1016个字,不知什么驱使,在我读了无数遍后,又下意识地一个字一个字数完全文,加上标题和署名,每个阿拉伯数字算一个字,不算标点,一共877个字。就是这么一篇不过千字的短文,将人们心灵彻底震撼了。阎纲在一篇如何写好散文的文章里说,林飞老爷子攥着我的手:“《我吻女儿的前额》,可是血泪至文啊!”阎纲认为:写好散文,首先写父亲、母亲、恋人和爱人,写没齿难忘的骨肉亲情,写死去活来的爱,“端起饭想起你,眼泪掉在饭碗里。”孙犁的《亡人逸事》,快读,三五分钟,掩卷后能让你心酸大半天。散文写爱,要动真感情,作者掉泪,读者才可能含泪。
既然好散文少,对待散文创作就要用心、用情、用生命去领会、去领悟,去构思,去创作,虚心热心诚心学习专家们关于散文创作的高超技艺与方法,聆听他们的至理名言付诸创作。
中国散文学会会长王巨才的观点是:“我认为的好散文,一要给人真善美的感染;二要提供积极向上的力量;三要有利于增强民族的凝聚力;四要树立健康向上的价值体系;五要提高公民的道德情操;六要弘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开放为核心的时代精神。”
红孩结合编辑和创作的体会是这样概括的:很简单,用平白朴素的语言写出最佳意境的散文,在这个前提下,坚持三点:提供尽可能多的情感含量;提供尽可能多的文化思考;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含量。
在文化大发展、文艺大繁荣的当下,人们对精品文艺的需求日益高涨,强烈渴望、期盼更多的好散文诞生,以丰富、营养、润泽广大读者的精神世界。因此作家的使命光荣而艰巨。
(实习 编辑: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