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美的艺术,一部文学作品,思想再深刻、题材再独特,都必须蕴含在优美的艺术之中,才能具有感染力和感召力。这是一个常识,但这一常识经常有被忽略和被遗忘的危险。诗意,应该是一切文学艺术作品都应具有的品质,诗意不仅仅属于诗。
小说是讲故事的,故事里要不要有诗意?报告文学是记述人物事件的,字里行间要不要追求美感?这些问题单拎出来谁都知道答案,但当我们面对一个具体的文本时,却有意无意会省略一些东西,而那被省略的部分或许正是一部作品理论上必须具备而实际上缺失的内涵,诗意与美感常常被这样省略。文学因此“具备”了很多东西,却背离了它的本真。
鲁迅先生评价司马迁的《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作为“史家”,司马迁完成的是一次“绝唱”,如果说这还是一种比喻的话,一部史传作品能让人读出《离骚》一样的诗意,更能说明鲁迅肯定其价值所示意的“方向”:《史记》是艺术,是一部蕴含着悲壮、悲悯与悲凉情绪的“叙事长诗”。这是非常值得人去寻味的评价。当我们从司马迁的书中努力寻找历史人物踪迹的时候,我们更应该读到司马迁为后人营造的历史风云背后更具立体感、更令人回味的人心世界。帝王的面目、义士的风采、春秋战国独有的精神气象,这些可贵的品质才是《史记》留给后人最大的财富,也是这部史书成为伟大文学经典的根本原因。我们常说时代需要史诗般的精品力作,而忘记了只有“史”与“诗”真正融合为一体,作品才可能是传得开、叫得响并能传之久远的经典。伟大的文学作品说到底都是诗,经典的小说、经典的戏剧、经典的散文,无一不是如此。诗意是文学的基本特征,而不只是诗歌艺术的一种形式。
在强调这一点的时候,我想到了文学批评应该发挥的作用。直至今天,很多批评家既没有把批评本身视为艺术的一种,没有在“诗意”创造方面做过切实的努力,更要命的,是把生动丰富、多姿多彩的文学作品当作分析社会事物的材料,只求意义读解,而忘却了从一部文学作品的基本要求出发去评价作家作品。所以批评界讨论的问题,通常都是与社会思潮相贴近,与时尚话题相关联的“非文学”问题。从美学意义上去阅读阐释一部作品,从诗学的立场去评判一个作家的创作潜力,这样的功能似乎已经从当代批评中削减至无,这或许是当代批评面临的最大危机。批评家对文学的热爱程度、对诗性的理解能力、对作品的感悟能力并没有成为对其批评资质的考验,而看上去可有可无。所以才导致批评于作家、于读者都无益的情形。
回到常识,从常识出发,为文学找回诗意,是作家、批评家共同的职责。
(实习编辑: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