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作家余华受北师大国际写作中心主任莫言之邀,成为继贾平凹之后北师大的又一位驻校作家。着名作家进驻高校越来越普遍,中国人民大学的阎连科、复旦大学的王安忆、云南大学的于坚、清华大学的格非、南京大学的毕飞宇……这种模式会对作家产生怎样的影响,又能否扩大文学的影响力呢?记者近日带着疑问采访了相关人士。
驻校作用:让作家在交锋中反思
从国外的经验来看,驻校作家是很普遍的,在我国虽然也产生了十几年,但目前还处于探索阶段。2002年10月,作家张炜、尤凤伟、迟子建、毕淑敏和余华成为中国海洋大学的首批驻校作家,同时也开启了中国高校驻校作家的先河。2012年,华中科技大学中国当代写作研究中心成立时,该中心主任、作家方方的初衷是希望通过这一平台让高校师生与作家直接接触,同时作家向社会传答其文学理想。此后,作家韩少功、格非、毕飞宇等也先后来到这里与师生交流。
大学本应该是思想交锋的地方,但有些学生受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影响,在随波逐流中失去了思想独立和反思的能力,而作家擅长的就是反思。张炜认为,一个好的驻校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好学的人。大学里不缺老师,所以驻校作家不是来教别人什么东西的,而是要诚恳地与学校交流思想。作家来到校园,其固有的个性和作风能影响周遭环境。张炜在任香港浸会大学驻校作家时讲授的是小说写作,结合自身几十年的写作经验,从语言、故事、人物、主题、修改、性别等方面讲述了小说创作的几个主要环节。这是张炜第一次系统地论述自己的写作理念,不仅对文学写作,而且也是对当代写作教学的一次反思和总结。
张炜非常喜欢的美国作家索尔·贝娄也是一位驻校作家。索尔·贝娄关心的是知识分子的精神状态和生存状态,他试图在作品中探索答案,在作品中融合了对人性的理解和对当代文化的精湛分析。上世纪60年代,索尔·贝娄在波多黎各大学开设了两门课程:一是研讨小说中的人物,涉及司汤达、福楼拜、托尔斯泰、德莱塞等作家的作品;一是写作,鼓励学生多写。上世纪70年代,他在芝加哥大学上课时,可以用大半个学期讲《包法利夫人》、《尤利西斯》等经典作品。
驻校可能是一个作家新的创作阶段的开始,作家沈从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上世纪30年代,沈从文任教于青岛大学。《八骏图》是沈从文1935年创作的一篇以知识分子为描写对象的都市题材小说,辛辣地嘲讽了知识分子阶层。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是唯美的,而当他的笔触转向城市时却充满了讽刺。这一时期,沈从文的笔触从叙述自身经历转向关心社会,成为他文学创作的分水岭。
教育定位:培养学生的文学兴趣
“作家驻校,有教与学双重作用,对作家和学生都有益处,值得推广。作家到高校讲课能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学生的好奇心、提升学生对写作的兴趣,但是对学生写作能力的提高,恐怕很有限。很多作家只会讲他们自己写作的经验,不会说别人的经验,更别提普泛性的经验,除非他是学者型的作家。再说,写作能力的提高更多靠的是天赋和练习,而不是教育。”诗人、评论家北塔认为,凭对文学的兴趣和对文字的敏感,再加上一定的天赋,是写作能力的培养要素。大学中文教育的收获是对文学尤其是文学史的整体性认识,当然未必全面。中文系教育的定位主要是知识传播、思维训练,培养目标是学者和学者型作家。对于作家而言,未必需要这些规范性的训练;不仅如此,规训可能反而会有副作用。
对此,张炜也有同感:“既然写作是生命在那一刻的独特创造,又怎么可能每天按部就班写上3000字呢?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也许不是职业作家,而是一个正常生活着的人,他在生命的感动时刻需要不可遏止的一种表达。专业作家只有察觉到专业对他的伤害,才能写出好作品。否则,他就会被专业化磨得平庸了。”
驻校作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学生与文学有更为直接的联系,推广文学的受众,如果要走上文学创作之路,则更多地是个人的兴趣使然。“作家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我的写作源于幼时对连环画和小人书的爱好,生动的画面、动人的情节和简洁的文字说明,使我对文学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和深厚的感情。作家的形成需要多方面的文化因素,个人兴趣、爱好和能力是其逐步走向成熟的组成部分。我认为大学教育的主要收获就是校园向社会的转型,书面知识向社会实践的过渡。”作家胡松夏说,大学中文系教育的定位和培养目标应该是继承和发展汉语的最大优势,包括文字的书写及语言的运用等,以培养学者为主。学者和作家在某些情况下是可以兼容的,譬如较为专业的创作领域。作家教课的优势是善于谈文学的创作,劣势是可能会忽视文学之外的基础知识。
当胡松夏到鲁迅文学院参加培训时,已经发表过多部作品。鲁迅文学院的培养对象一般是具有一定文学创作潜能的文学创作者,因此所开设的课程与大学课程也有所不同。参加鲁迅文学院培训主要是系统学习和掌握权威专家学者对国内外文学发展、现状及走向等专业研究,帮助作家开阔知识视觉、提升思维层次,找准所处的时代、环境、水平等,以便更好地选取创作体裁、题材,尽可能避免创作的“弯路”和“误区”。
毕竟,关注文学是一回事,拿起笔来创作是另一回事。从引起关注到拿起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创作关键:寻找“这一个”
理论与写作之间的鸿沟、作家与大学关系的疏远导致作家驻校成为新闻,目前双方在试图重建紧密的关系,拉近大学与文学的距离。写作既需要批评家的批评,也需要创作者的视角。在格非看来,写作固然需要批评家的点评,但仅此还不够。作家深入校园,通过在大学里的相互了解,会产生更好的批评环境和创作心态。时间短可以产生导向作用,时间长则可以影响学习氛围和思想水平。
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区作协主席李景文曾到哈佛大学与师生交流文学写作。李景文认为:“创作要打破那种孤芳自赏、自我陶醉的小圈子、小天地,在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的基础上,建立一种更为开放、更加包容,具有创新精神的创作新格局。具体到每一个创作主体,就是以更加饱满的精神、更宽广的胸襟,以一双审美的眼睛发现和表现世界的丰富多彩,以想象为内心架一座通向历史和未来的桥梁。”创作者一只手上是继承,另一只手上是创新,创作就是用手中的笔来塑造自己。只有写出了独特的风格,写出了用心灵感悟的“这一个”,写作者才会发现自我的价值所在。
“我特别强调作家在生活中的个人探索。一个作家无论在思想的探求上多么曲折,只要是真诚质朴地坚持下来,就是一个完整的过程。谈写作,谈技术层面的东西,谈到后来会发现,所有这一切其实都是难以独立存在的——它最终还是要退到后面,而精神和灵魂,它们却会慢慢凸显出来。”张炜表示,文学创作与影视不同。影视是导演、编剧、演员等综合力量的艺术,但严格来说它只是运用艺术手段完成的一件文化产品。真正意义上的艺术是个体生命的创造,仅仅是“这一个”生命的创造,而这种创造不会与其他任何生命达成妥协,不寻找任何表达上的平均值和最大公约数。所以它才会是不可重复的——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
作家王安忆坦言,成为一名作家需要很多条件,只靠培养是不够的。当代文学创作的两难处境在于:既要吸收西方的写作技巧,又要表达中国人的性情风习和思想内容,这就需要作家对本土语言和心理状态有深刻的沉浸。另外,还要对现代小说这种体裁有高超的掌控能力。这个过程包括艰辛的文学训练,也包括丰富的生活阅历。一个写作经验和人生经验厚实深长的作家,不会仅仅依赖纯熟的文笔写下去,而是会相当慎重地研究自己所面临的全部文学问题。
(实习编辑:王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