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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华:伤痕文学注定短命

2014-01-02 15:43:12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蒯乐昊

   

  1978年上半年的一天,卢新华就读的复旦大学中文系学生宿舍4号楼的拐角处,男男女女的学生里三层外三层地拥挤着,互相争看墙上贴着的小说。

  这就是那年卢新华创作的小说《伤痕》。

  小说内容是个很简单的故事。“文革”时期,一个叫王晓华的女生,看到母亲被康生等人诬为女叛徒后,认为母亲是可耻的,于是与母亲毅然决裂。为了改造自己,也为了能够脱离“叛徒”母亲,她选择了上山下乡,到渤海湾畔的一个农村扎下了根。只是,在她的改造过程中,尽管作了最大的努力,但始终不能融合到当时的主流的“上进”行列。终于,一个原本朝气蓬勃,脸上还有些许红润的年轻女生,成为了一个“沉默寡言,表情近乎麻木”的年轻知青。母亲来信,讲述自己被“四人帮”陷害,已病入膏肓,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再看女儿一面。但对组织充满崇拜的女儿怎会相信母亲的一纸信函,最终还是母亲单位通过公函形式,才使女儿走上了回家探望母亲之路。但一切都晚了,母亲走了,她至死也没有看到她深爱着的女儿。

  小说《伤痕》自贴上宿舍楼的墙报后,中文系里就失去平静。其实,《伤痕》最初的名字叫《心伤》,卢新华曾经起过两个头,因为不甚满意,就没有再写下去。后来是在他未婚妻家的阁楼上,以一部缝纫机为案,从晚上六时许写到凌晨两点,最终以泪洗面,一气呵成的。

  卢新华将写好的小说拿到学校去,想请老师推荐到杂志社发表。但老师认为,这篇小说与当时所提倡的小说理论相悖。而且,根据她曾在报社与编辑们打交道的经验,她认为,这篇文章是难以发表的。

  听老师这样讲,原本充满希望的卢新华只好把小说随手放进了抽屉。一天,中文系墙报主编找卢新华,问他答应给他们写的小说啥时候给他们。这样,卢新华就把《伤痕》交给了他们。

  当小说被贴出在墙报头条,整个中文系轰动了。那天以后,复旦大学中文系的墙报前车水马龙般地热闹起来,许多外系的同学都纷纷结伴而来观看。曾在安徽蒙城当过知青的女老师孙小琪,通过女友俞自由,将小说传给了《文汇报》编辑钟锡知。

  《文汇报》得到小说后,颇为震动。但当时正处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还没有得出结论。由此,《文汇报》主编马达也不敢自作主张,当文章传送到宣传部领导的手上后,宣传部主管文化的副部长洪泽把小说大样带回家仔细阅读。在读到动情时,这位副部长的失态被下班回来的女儿撞个正着。女儿在看了文章后也不由潸然泪下。终于,《文汇报》于1978年8月11日正式刊载了卢新华的小说《伤痕》。

  当小说被《文汇报》以一个整版刊载后,整个社会都为之轰动。其实,小说发表前,卢新华曾做了很多遍的修改。报社曾给卢新华提出了16条改正意见。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结尾处。卢新华原本写的是“除夕的夜里,车窗外墨一般地漆黑”。报社的同志说,这可能会产生影射。四人帮粉碎了,怎么还会漆黑一片呢?于是,卢新华将结尾改为“车窗外五彩缤纷的灯火时隐时现”;为了能够让人看到希望,还给小说加了一个光明的尾巴:“晓华大踏步地向南京路走去”。

  当时,《文汇报》的发行有一百多万份,上海几乎每个里委,或者小巷的热闹场所都有免费的阅报栏。在报纸发表《伤痕》的当天,那些散布在上海街头的报栏前人山人海。几乎人人都在为《伤痕》落泪,人人都在为王晓华悲惨的遭遇痛心疾首。

  若干年后,卢新华的同学陈思和回忆说,报纸发表卢新华小说后,竟然连作者本人也难以买到当天的《文汇报》。

  卢新华的老家是江苏如皋,父亲在渤海湾畔当兵,于是,卢新华就在山东的长岛,一个靠海的地方度过了童年生活。

  15岁那年,卢新华随着父母的转业离开了熟悉的大海,到了江苏南通。1973年19岁那年,他到山东曲阜当了三年侦察兵。1976年,他离开部队,1977年考入复旦大学。

  对于自己经商的失败,虽然有些遗憾,却也不至于耿耿于怀

  1978年初,24岁的复旦大学中文系一年级新生卢新华写出了他的第一篇小说《伤痕》。他将自己的作品交给朋友和老师阅读,反响平平。之后,在一次班级策划的墙报上,卢新华贴出了这篇小说。令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是,在复旦校园,这篇小说被迅速传抄。墙报栏前人潮涌动。

  这年8月11日,在反复酝酿和修改以后,《文汇报》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用一个整版的篇幅刊登了这篇7000余字的学生作品。因为《伤痕》,当天的《文汇报》加印至150万份。一夜之间,“卢新华”这个名字为国人所熟知,“伤痕”一词很快成为追溯“文革”记忆的文学思潮的名称,“伤痕文学”也经由这篇小说发轫、命名。

  这位务过农、当过侦察班长的老兵,刚刚从柴油机厂的油漆工转变成大学生,从此被写入当代文学史。他很快成为“文革”后第一批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文代会代表……《伤痕》之后,他写过十几个短篇和一个名为《森林之梦》的长篇。“都被《伤痕》的光芒掩盖住了,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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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场里面看佛经

  大学毕业后不久,卢新华辞去《文汇报》记者一职,下海经商。1986年,在当时的“出国热”中,卢新华去了美国,用两年时间,攻下加州大学文学硕士学位。

  在美国的卢新华经历了事业和生活的多次起落。他跟人合伙开过公司,也曾做过金融投资,但都不成功。学生时代,他就曾靠在有“小巴黎”之称的小镇西木村踩三轮车补贴家用,后来一度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以发牌为生。

  “实际上,我在美国的生活并没有文字描述的那般悲情。你要知道,那个时候在加州大学附近的旅游区踩三轮车,对学生来讲是一项颇为划算的工作。‘小巴黎’一到周末就封锁道路,只有三轮车才能通行,干这份工作的人几乎是清一色的来自我们学校的大学生,而且基本上都是白人。他们踩三轮车固然也是为了挣钱,但好像更是为了锻炼身体,所以,他们干起活来通常都笑容满面,风度翩翩,一举手,一投足,一声吆喝,姿态也很优雅,因此我渐渐地也爱上了这一行。既然做一个中国人心目中的三轮车夫我也不以为意了,我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了。”

  凭着踩三轮车赚出来的生活费,卢新华拿到了硕士学位,把妻子和女儿从上海接到了美国。不久,第二个孩子和第三个孩子相继出生。

  7年赌场发牌手的生活,也不像国内想象的那么凄凉。“在美国做发牌手,要读专门的职业学校,拿到资格证以后才能上岗。工作轻松,且收入不错。”当时卢新华在金融、期货和股票生意上赔光了所有积蓄,必须以“短、平、快”的方式补回损失。“上海《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我,初稿中曾说我去赌场发牌是为了丰富创作阅历。我说这不对,我去赌场发牌主要是为赚钱,因为我需要养家。但我的确喜欢从赌桌上看人生。民间有句俗语,叫‘赌桌上选女婿’,意思是说一个人的品性尽管平时不容易看清,但一到赌桌上,因为有切身利害冲突,很容易就会暴露出来。”

  每个GAME间歇的那半个小时,这位发牌员常常摸出一本书来读,现在说话满口佛语禅机的他,就是靠这些零碎时间读了大量的佛经。

  我不想再谈《伤痕》

  2004年,卢新华带着他的新作《紫禁女》回到国内,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天生的“石女”与3个男人的情感故事。

  评论者普遍认为,在小说表面的情爱故事之下,“紫禁女”沉重地表达了一个打破先天封闭限制、走向自由开放的生命体所遭遇的无与伦比的痛苦历程。学者分析,卢新华以“石女”隐喻半封闭状态下的中国这一意图非常明显。如石女的初恋情人吴源象征着儒家,他入世、积极,作者对这个人物批判居多;另一个恋人常道则是道家的代表,以天地和谐为理想,以退隐无为看人生,看似能够达到最高的人生境界,其实却缘自生理上的缺陷;石女的“假丈夫”大布鲁斯则是典型的基督教文化象征。女主人公与这3个人物的纠葛,揭示了多种文化在互相激荡、碰撞中对中华民族的影响。

  重新回到祖国的文坛,卢新华依然绕不开《伤痕》。许多记者找他访问,谈《紫禁女》者甚少,谈《伤痕》者甚多。他一再对记者“申诉”,“我已经不想再谈《伤痕》。”他甚至公开“自我革命”:《伤痕》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伤痕文学”必然是短命的。

  为了《紫禁女》一书,他辞去了工作,在上海购买的寓所住了半年多,等小说弄完,他还得回到美国,重新找职业谋生。

  “这些年关于我的传言基本属实,又基本失真。我不奢望大富大贵,但还是会想办法赚点小钱来养我的文。目前我的生活方式是,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往返于中美之间,‘此岸、彼岸且跋涉,空花水月浑不觉’,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后我的生活中,写作的比重比起从前会要大一些。”

  人物周刊:《伤痕》当时“让全国人民泪流满面”,你自己哭了几次?

  卢新华:我能够记忆得出的是写《伤痕》时曾大哭过,《伤痕》最初在学校墙报上登出来以后,许多围观的读者都是一边读一边流泪。

  人物周刊:客观地说,现在回过头来看《伤痕》,不管它在当代文学史上地位多么卓著,它依然只是一篇青涩的、有点牵强的学生习作。它的意义在于,在时代最需要的时候喊出了第一声,全国人民哭,其实都是在哭自己的遭遇。你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比较独立和批判地看待你的《伤痕》的?

  卢新华:我并不认为《伤痕》是一篇“青涩的、有点牵强的学生习作”。它可以说是“稚嫩的”,但并不“青涩”和“牵强”。它能够打动那个时代的千千万万读者,靠的是“真实”和“真情”。你可以说当时全国人民都在哭,都在哭自己,但你得承认,人们首先还是在为作品主人公的悲惨遭遇而一洒同情之泪。比如,我的母亲、北京的表姐,还有身边的许多朋友,他们都明知作品是我虚构的,而他们自身也没有类似《伤痕》主人公那样的遭遇,但他们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对于它的“稚嫩”,我一直是心知肚明的。而且,我也知道,它的影响力和震撼力其实来自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的众缘相助。

  经商打零分也不要紧,当作家能及格就行

  人物周刊 :据说中国文人下海,你也是第一个,当时离开《文汇报》去经商的真正动因是什么?

  卢新华:就我所知,在我之前肯定还有别人,比如女作家黄宗英那时就在蛇口开办有“都乐文化娱乐公司”,因为赵丹先生生前曾计划过拍摄《伤痕》,我和她一家都很熟,初到深圳时还常去拜访她。但黄宗英之前还有谁,我就不甚了然了。

  我是1985年辞去《文汇报》的记者职务,和上海的几个作家朋友一起到深圳办公司的。最初的想法觉得自己一生中“工农兵学”都经历过了,惟独“五行”缺“商”,从文学写作需要生活体验的角度出发,觉得也应该补上这一“行”才行。此外,也有赚一些钱获得经济上的自由后,可以不必再看“领导者”、“审查者”的眼色,随心所欲,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的想法。

  人物周刊:说说当时经商的经历吧?

  卢新华:最早是和云南省农场局在深圳开办的一家“深圳云兴公司”合作,创办了“新亚洲实业有限公司”。开业不久,因为与几位作家朋友为人事问题发生一些分歧,我就主动辞去了原来内定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职务,转而去上海外国语大学出国培训班进修英语,预备出国留学。其时,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森林之梦》正由浙江文艺社出版,我是先预支了一千多元稿费去交培训费的。此后大约半年多时间,我一直处于无工资可领的窘境,只能在学习之余每周为《文汇报》写一篇千余字的文学评论文章,得30元左右的稿费聊补家用。

  人物周刊:在国外,你也办过公司,做过投资,但似乎你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商人?

  卢新华:出国主要是为了“行万里路”,开阔自己的视野,继续获取经济和精神上相对的独立和自由,同时也为了能放下身上因《伤痕》而积聚的荣誉光环。到美国后,我踩过三轮车,与人合伙办过公司,做过期货和股票,去赌场发过牌,也回国内投资办过服装厂。如今,合伙办的公司早已注销,做期货和股票赔光了当时所有积蓄,在国内办的服装厂仅存在了4年多即已倒闭。可以肯定地说,我决不是一个出色的商人,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我的性格和血液里始终有一种东西让我在经商时不能全身心地投入。赚钱对我诱惑力自然很大,但我的精神层面又常常会涌起一种冲动去抵制这种诱惑,去认识到财富如同一切浮名一样,也是“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所以,对自己经商的失败,虽然有些遗憾,却也不至于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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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周刊:你少年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卢新华:我年少时的理想是长大了开汽车,这个理想我20多年前就实现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理想早已改变了。但我可以对你说,商人从来就不是我的理想,当作家也不是我严格意义上的理想。所以,经商打零分也不要紧,当作家能及格就行。

  人物周刊:在离开母国,转换文化背景后,跳出一种时空再来反思中国这几十年的政治与社会的流变,你的思想又经历了怎样的转变?

  卢新华:我不习惯于对中国社会的政治生活发表直接的意见,而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艺术地含蓄地表达出来。如果你读过《紫禁女》,一定可以注意到,我对我们仅用了一二十年时间,就将我们祖上用了几千年达成的信条“存天理,去人欲”(尽管这大可存疑)改变成“存人欲,去天理”,是很有些“痛心疾首”的。

  人物周刊 :《紫禁女》面世以后,反响如何?

  卢新华:《紫禁女》推出后的市场反响我还是很满意的,一方面专家的评论比较多、且比较正面,另一方面读者的信息反馈也比较热烈。《紫禁女》好读,也不好读,可以说能真正读懂的人并不多,因为通篇充斥了隐喻,文化的负载比较多。但仅就表层的情爱故事而言,证明还是可以吸引相当的读者的。

  人物周刊:如果一定要做一道选择题,你希望中国的人们:A.记住《伤痕》,忘记卢新华。B.记住卢新华,忘记《伤痕》。你怎么选择?

  卢新华:“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我们所说《伤痕》,其实非《伤痕》,是名《伤痕》;我们所说卢新华,其实非卢新华,是名卢新华。如是,我希望无论“我”或者“众生”都不必执着和拘泥于“伤痕”和“卢新华”这样的名相,还是“无所住而生其心”吧。

  (编辑:苏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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