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美联社记者去索马里跑了一趟,探访海盗党的生活。结果记者发现,前两年还日进斗金的海盗业,已经和传统媒体一样,成为了夕阳产业。因为各国海上巡航力度的加强,过往商船也开始自配武装保卫力量,他们能够打劫的客户越来越少,收入越来越低,许多从业者如今连生活都没了保障。一个叫萨利赫的海盗,忆及过往,锦衣裘马自不必提,最风光的时候可是佣人簇绕,保镖随行,夜夜笙歌,派对不断。可现在,工作越来越不好做,收入越来越少,他也负债累累,只能躲在肮脏的小房子里,和远道而来的记者诉说往日的繁华。只有身上那套名牌西装,不断提醒着客人萨利赫所言非虚。
对许多人来说,过往就是他们唯一剩下的资本。《东方今报》、《东方早报》、新华网等媒体最近都提到一件事儿:中国知识产权事务中心主任杨林村,遇到了一位来访者,反映该中心一个错误的司法鉴定致受害人坐牢。两人就这个问题没能达成一致意见,后来竟吵了起来。据报道说,双方当时情绪都很激烈,杨林村更是“妙语”连珠:“都是道上的人,你们要是道上的人,咱就给你说说道上的事。”“道上的事你懂不懂?!”“我当流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到后来,两个人为何起争执已经不重要了,许多媒体纷纷想知道,当年杨先生“当流氓的时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钱钟书的《围城》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小说里,教育部要在各大学推行导师制,派了一位据说在牛津剑桥呆过的导师制专家,到三闾大学指导工作。例行要请这位教育部来的大员做一个讲话,老先生讲了十来分钟,平均每分钟都要提一句“兄弟在英国的时候”。这是一种人,不断提及过往,其实不过是镇场子专用。还有一类人,像是《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动辄提及大燕国的过往荣光,念兹在兹的是匡复燕室。后来,慕容先生觉得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有些是毁灭了燕国的人,国仇家恨;另外一些人,竟然不帮着自己恢复慕容氏王朝,甚至还老和自己作对。于是,这些人都成了他的敌人。
对一些人来说,星巴克也是一个敌人。上个月底,星巴克在杭州灵隐寺附近开了一家分店,结果引来部分人的不爽,就像他们当年不爽星巴克开进故宫一样。当年人们指责故宫里的星巴克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侵蚀,现在又有人觉得这是对中国宗教文化的干扰。看到这些观点,我脑子里就浮现出一幅画面:那些所谓的传统卫道士们,策马挺长矛,冲向那个双尾鱼美人,边冲边喊:“你这个无耻的小蹄子,放肆的恶棍,我们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岂容你染指?!”画面固然悲壮,可又实在令人感到荒唐,他们最该喊的,难道不应该是:“呸。你这个下流胚子,没有文化的人鱼妖怪,当年我们破坏传统文化的时候,你的logo还袒胸露乳不知羞呢!”
时间就是个窃贼,它偷走了你的东西,除了接受之外,其他反抗基本都会沦为笑话。无论是财富也好,权势也罢,文化也好,文明也罢,已经成了历史的私产,你若还当成自己吹嘘的资本,就有点可笑了。前两天,我在网上看到,我的大学河北师大的东校区,已经开始被拆,瓦砾毕现了。我没在那个校区上过课,但是曾经去那里借书,曾在夏日的树荫下拿书做幌子,观赏情侣们的你侬我侬;也曾经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给远方的姑娘写信;曾经围观过篮球场上的比赛,路遇书卷气十足的老教授偕自己的老伴在校园里散步;也曾经骑着车子,在高大的杨树下穿过——后座上,坐着男性朋友,他都不好意思搂我的腰……但是这些,都被历史的推土机,埋进灰尘和残砖烂瓦中去了。在城市的远郊,一座新建的校园已经投入使用,同系的师妹曾发一些照片给我看,但在我眼里,那片连一棵繁茂大树都没有的建筑群,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实习编辑: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