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中独行的评论家
——也谈张友文的公安文学评论
世上有些路不是鲁迅先生说的那种路,因为走的人多了才成的路。其实世上有些路是靠一个人走出来。记得多年前一篇小说写高峡间的航标站,长年住着一个航标工,每天要去江边挑水,那面山坡崎岖寂寞,只有他一个人上上下下,日复一日足迹呈现出弯弯的山径,经年累月便成了一条路,可喜的是后来换了新航标工,这条路砌上了石梯,最后竟成了一条水泥路。
此种人生行立的状态可以概括为一种山径独行的现象。
当今中国公安文坛倾心致力公安文学评论的张友文,极像小说里写的那个航标工,也给这种山径独行现象提供了又一个活生生的范例。
评说文学作品历来是读者的权利,读者以个人的角度和感受素来理直气壮,以他的话说“是以自己的眼光打量作品,用自己的心来言说。”从一个读者的角度去品读公安文学作品,从写出一篇到上百篇,使之成为一种专注专评,后来集篇成著,几年工夫已出版3本公安文学评论专著。《点击公安文学》《聚焦公安文学》《盘点公安文学》三本书出自于一人之手,乃洋洋洒洒65万字,实在让人为他的累累硕果感佩不已。
公安文学属不属文学的一支,目前学术界迄无定论。但以公安和法律为题材内容的文学作品古今中外比比皆是,这是文坛不争的事实。
我感佩于他的理直气壮,壮就壮在惊叹他的胆识和勇气。在公安文学尚未成支,尚未走入主流之时,他敢于选择并不成气候的文本为自己矢志研究对象,我想他的眼光应该算是一种有远见的睿智,选择用文学评论的学术方式著书立说,为警察而歌,率真理直,青天白日,君子之事,坦坦荡荡。
当今的时代,物质经济高度发达,文学已经褪去了曾经神圣的辉煌,写作不再神秘,文坛不再是唯一诞生偶像,使人顶礼膜拜的地方。所以但凡以追名逐利为目的的人早已逃之夭夭,干别的去了。坚守写作的人,都知道真正能以写作赚钱为生的,在中国没几个。因此能够选择以研究写作,并以此著书立说的人,更是寥若晨星,张友文者便是其中之一。从自知不可能得到名利这一点看,可以肯定是他理性与理想涌动的内因在驱动其行为。
这便真有些怆然了,让我自然想起云南诗人鲁若迪基的《选择》。
天空太大了/我只选择头顶的那一片/河流太多了/我只选择故乡无名的那条/茫茫人海里/我只选择一个叫阿争五斤的男人/做我的父亲/一个叫车而拉姆的女人/做我的母亲/无论走到哪里/我只背靠一座/斯布炯的神山/我怀里只揣着一个叫果流的村庄。
这种发自骨子内怆然与我们同属一类人,立足之地,是发轫之处也是终生之所。张友文是警察,湖北警官学院的青年教师,他生活在警营,其妻也是警察,他非常熟悉“时时有流血,天天有牺牲”的警察,深知警察的喜怒哀乐,所以他关注警察,关注反映警察世界的公安文学,他的选择来自他对职业的倾心挚爱,他要通过他对公安文学的解读,为读者导航,为警察作家加油鼓劲,让更广大的读者了解警察,理解警察,给警察这壁大墙铸铁加钢。
我感佩于他的钻研勤奋,勤就勤在他用农夫般的心血耕耘于理想的田野。
评论离不开作品。中国目前有百多名致力于公安文学创作的作家,他们笔下的作品,还有非公安作家的公安涉法题材的篇什,长中短篇,加影视作品和诗歌,林林总总数量可观,张友文都需要涉猎,在广泛阅览过程中,他所花费的心血是无法计算的。他在工作之余,无数的清晨和夜晚,都潜沉在那些油墨铅印、荧屏电子文档的蝇头小字里了。需要品头论足的阅读不是浏览了事,而是需反复细读,前后比较的读,做笔记,品细节,揣摩作者表达的思想,考量把握评说的尺度。他的家里,办公室,甚至他的提包里都是公安文学书籍和杂志,吃饭时走路时他在想,如厕里睡觉前他在想某篇小说,或某个作者,或某些反映的公安问题,如痴如醉,几乎到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地步。他说,他读作品的时间比伏案评论写作时间要多无数倍。
张友文是个农民的儿子,从小在农村长大,栽秧挑谷,锄草拾肥,他曾是一个好把式,从大学门槛里迈出来,他躬耕的本性不移,他勤劳的品性是来自他父亲质朴的教诲:“就是大水流来的东西,你不早起,别人也抢先捡走了!”所以他的生物钟总是准点,每天中午只小睡15分钟到20分钟,每天6点之前起床,从来没给自己一个悠闲无虑的双休日。因为他还有另一方面需要准备武装,那就是吸收更多的最新的文学理论精髓——啃读经典的大师们的理论著作,他的案头常放着韦勒克、沃伦的《文学理论》、伊格尔顿的《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黑格尔的《美学》等等大部头。他说那些书卷帙浩繁,艰涩难懂,为了打通各种理论的经脉,他总要看了几遍,再做笔记,每每入神处简直连书都可以当茶叶喝了。正是这些文学理论的滋养,使他对当下公安文学作品的见解有了鞭辟入里的依凭。[NextPage]
张友文立足公安文学评论的企划是开放的。他坚持写英语博客,宣传中国警察形象、中国公安作家、公安作家作品。借助英语这一工具向世界广播中国的公安文学,开博数年,点击他两个英文博客的人次超过4万,这是中国警察自己的一扇对外宣传的窗口。近几月来他又在网易上开办公安文学网,集中介绍公安作家和作品,传播公安文学动态。一个人的张灯结彩,热闹的程度固然有限,但毕竟有人做了,为将来的风生水起吹响了集结号。
我感佩于他的迎难而上,难就难在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公安文学评论难写难出版是铁板钉钉的客观存在。难写是难写出有价值够水平的评论,当今中国的文学评论家有雷达,李建军,谢有顺、洪治纲、贺绍俊等等名家,张友文不是不知晓这个严峻的行情,在名家叱咤评坛的大势之下,敢于拿出自己的评论公诸于世,这本身就是一种初生牛犊的闯劲。他的评论总是先在公安内部的网络上发表,网络快捷,不需成本,使他在全国公安系统内部渐成一家之言,部分也在杂志上发,稿酬微乎不计。他自费参加各种文学评论的学术会议,与评论同行们交流探讨。他拿着自己的评论书稿去跑出版社,有人戏称他是现代的堂吉诃德,他并没有理会。从自家有限的积蓄里拿出钱来自费出书,自己卖书,出版社赚了他书号钱,而他自己却得不偿失,为编印出版这三本书,他花去了全家多年的积蓄,至今还有些书款尚未收回。“几年忙活下来,连根毛儿也没捞着。”这是别人对他的评语。
读书-写书-自费出书-自己卖书,如此产供销个体户的一条龙,着实让人觉得郁闷无比。当今的出版业,市场化商业化的穿堂风日盛,这是精神产品的悲哀。
但无论如何,我佩服张友文不计个人得失的精神,与他相比我等自愧不如。自费出书并非愚人之举,大文豪巴金当年出道之初都自费出书,靠卖书以求生活。鲁迅先生1936年编选德国著名版画家珂勒惠支的版画集,收画作精品24幅。鲁迅托郑振铎在故宫印刷厂制成珂勒版,以宣纸精印,托文化生活出版社装订成册。为此书出版,鲁迅花费了大量劳作和费用,仅印制费就高达500多元。该书共印了103册,70册分送国内外友人,其余33册托书店代售。
实际上有关注他的同行,好心劝他调整方向,继续前行。请他多关注和研究如何繁荣和发展公安文化事业的大战略问题。我并不觉得这是个上策的好建议,大战略的问题,那是行业主体探索的大题目,张友文一介书生,人微言轻,即便倾力成著,也不见得会引起重视,不见得符合讲究科学发展的宏观要求。
正如他的誓言,他要在公安文学评论这个领域扎扎实实地趟出一条路来。所以张友文还是继续著一家之言比较合适。因为他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就像那个航标工踏出的足迹,才呈现出一条视觉可辨的山径,不能就此停下,或是半途转道去干别的,因为这条路还将砌上石梯,最后使它成为一条水泥路。
从读者评论开始积沙成塔,唧唧复唧唧,木兰最后做将军。毫不讳言既然要成家,我以为张友文就得重新给自己一个提高档次的定位,向着中国一流专业评论家的行列挺进。不再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的读者,把公安文学的推介者形象潜藏自己的精品评论里,要让更多的读者叹服其著述,爱屋及乌,因喜爱张氏的评论而关注公安文学。我下面将要说的是这样一个前提——即是他不再只是一个读者,而是一个专家。在专家的定位上,我们来探讨他的文学评论。
我读他的文学评论,总觉得并不够味,具体哪篇哪些地方,我不一一赘述,贸然断论还有可以写得更好些的发展空间。其理由是他身处湖北警官学院,一个有学问氛围之所,那里有坐拥百城的条件;再者正值中年,纵然再用五年时间来打坐,也还不到知命之年,所以,我觉得以他的三本书垫作基石,再起盖新楼,他是完全有希望成为富有真知灼见的文学评论家。这绝非妄言。
现在他正处在再谋发展的瓶颈期,要突破瓶颈期,如何实现呢?我以为他必须好好的再打几年坐,可从试着从几个方面下狠功夫:
一是文学评论需要经典的理论和全新的理论信息支撑,经典的全新的东西要烂熟于心,在评论里的运用,要恰如其分,文学评论也能写出文采,好评论最忌直白地将理论抬出来,以它们为论据去深发推理,那种学究式的吊书袋子的评论,实难出彩。
二是文学评论要建立专家自身的理论体系,还要在梳理后去其糟粕,文学创作于美学、哲学、社会学、语言学,甚至政治、经济学等领域都有着密切的关联,而专家的眼光就是专家的眼光,他的与众不同之处,是独特的,是能够抽象精准概括,从中发现挖掘作品的深意和新意的节点,他们与一般读者的零敲碎打或见子打子有本质的区分。我们读雷达,李建军,谢有顺、洪治纲、贺绍俊等等,真能读出专家眼光和不同凡响的见地,虽然说百个读者眼里有百个哈姆雷特,但他们说的那个哈姆雷特,的确能让人折服。当然也不排除所有专家的所有评论,篇篇精品,里面也不乏应景之作,那是圈子里的追捧之需。这是另一码事。
三是公安文学需要鼓励,公安文学评论无疑也需要投枪和匕首,但文学批评是一门高超的艺术,要掌握好它,需要从文风上、技术上加以考量,提倡不惟书不惟上,只惟繁荣和发展。大而化之的话都好说,但实际接触到某篇某书,要把评家的观点亮出来,其间一定有个是否以理服人,或许还有个与什么什么冲突的问题,这里面肯定有很深奥的技巧,它评说的角度、论据、分寸、语言、见解等都关乎评论家的水平,这些都需要工夫研读比较,在打坐中悟取。
四是文学评论最忌官样的套话。我们常常看到一些官样文章的评论,是机关公文的复写,只适合在内部当文件下发。如果实在要紧扣政体之需,也要改换说法,最好在评论里藏而不露。一篇好的评论,也忌讳使用送风筝上天的大词,诸如横空出世、气吞山河、气贯长虹等溢美之词尽可少用或不用。
著名作家余华可以六年不著一篇小说,那是为更有分量的下篇做准备,张友文也可以拿几年时间不写评论(或少写),好好打坐几年,停笔不停步,我想届时山中足踏的山径已然修炼成一条平整光亮水泥路了——张友文的评论,将是引起广大读者和评论界更加关注的顶呱呱的评论。
(编辑:符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