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自从问世之日起,便有人喜爱,有人惧怕;喜爱者赞不绝口,惧怕者恨之入骨,俨成冰炭不相容之势。
明代著名思想家李贽是《水浒传》的喜爱者,他赞美《水浒传》是颂扬忠义的杰作。在《<忠义水浒传>叙》一文中,李贽借用司马迁上古圣贤发愤著书的说法,认为《水浒传》也是施耐庵、罗贯中二人的“发愤之所作”:“盖自宋室不兢,冠履倒施,大贤处下,不肖处上;驯致夷狄处上,中原处下。一时君相,犹然处堂燕雀,纳币称臣,甘心屈膝于犬羊已矣。施、罗二公,身在元心在宋……愤二帝之北狩,则称大破辽以泄其愤;愤南渡之苟安,则称灭方腊以泄其愤。敢问泄愤者谁乎?则前日啸聚水浒之强人也。欲不谓之忠义不可也。”余象斗、五湖老人,也是《水浒传》的喜爱者。余象斗认为梁山好汉是应运而生的英雄群体,他们“愤国治之不平,悯民庶之失所,乃崛起山东,乌合云从,据水浒之险以为依”,称赞他们是“桓文仗义,并轨君子”(《题<水浒传>叙》);五湖老人称赞水浒群雄干的是真事业,《水浒传》是真文章,“好勇斗狠之辈,皆含真气”,“嬉笑怒骂之倾,俱成真境”。他断言,那些假道学、假名士、假节烈、假侠客,全都是没有读过《水浒传》的人(《<忠义水浒全传>序》)。
明末清初著名文学批评家金圣叹是《水浒传》的喜爱者,他花费多年时间,给《水浒传》作批语,称《水浒传》为“六大才子书”中的“第五才子书”(其他五部依次是:《庄子》、《离骚》、《史记》、《杜甫诗》、《西厢记》),评价很高。但是,金圣叹不同意李贽等人《水浒传》为发愤之作、忠义之书的说法,他认为《水浒传》是作者显示才情的杰作,“……施耐庵本无一肚皮宿怨要发挥出来,只是饱暖无事,又值心闲,不免伸纸弄笔,寻个题目,写出自家许多锦心绣口,故是非皆不谬于圣人。”(《读<第五才子书>法》)
除了李贽、金圣叹等文人学者外,明清以来的广大人民群众,也是《水浒传》的喜爱者。清同治七年(1868)4月15日发布的《江苏省例藩政》中的“……《水浒》、《西厢》等书,几于家置一编,人怀一箧”,可以为证。
当然,也有人是不太喜欢《水浒传》的。清人王仕云虽然认为《水浒传》意在“责备徽宗蔡京之暴政”,但是他对《水浒传》的“严于论君相,而宽以待盗贼”这一点,颇有微词。他认为《水浒传》的这一缺点,会产生如下流弊:“令读之者日生放僻邪侈之乐,且归罪朝廷以为口实,人又何所惮而不为盗?”(《<水浒传>总论》)
当然,最不喜欢《水浒传》的是封建朝廷及其鹰犬。明清两朝,曾有多位皇帝先后降旨,严令禁毁《水浒传》。例如,明崇祯十五年(1642)六月曾在兵部尚书的一份奏章中批示“着地方官设法清察本内,严禁《浒传》,勒石清地”。要求“凡坊间家藏《浒传》并原板,速令尽行烧毁,不许隐匿”。清乾隆十八年(1753)七月,乾隆皇帝有一次给内阁大臣训话说:“满洲习俗纯朴,忠义禀乎天性……近有不肖之徒,并不翻译正传,反将《水浒》《西厢记》等小说翻译,使人阅看,诱以为恶……似此秽恶之书,非惟无益,而满洲等习俗之偷,皆由于此。如愚民之惑于邪教、亲近匪人,概由看此恶书所致。于满洲旧习,所关甚重,不可不严行禁止。”清咸丰元年(1851),咸丰皇帝又把湖南四川等地的“教匪充斥”“匪教惑人”,归咎于《水浒传》等书,下令地方官府“严行查禁,将书版尽行销毁”。自然,上有所恶,下必甚之。清江西、江苏两省按察使都曾经表过对《水浒传》的切齿痛恨,而严加禁止(参王小傅《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资料》)。
孰是孰非?我旗帜鲜明地站在喜爱者一边。因为,明清以来的历史已经证明,文学名著《水浒传》,对封建王朝并没有多大危害性,对“愚民”的诱惑力是非常有限的,社会风气的堕落也总是另有原因。说句不客气的话,文学不过是人民的精神自娱游戏;即使是《水浒传》这样旷世的名著,它对于封建王朝的破坏力,也远不如一个陈圆圆那样的女子。封建王朝的帝王及其鹰犬一再严令禁毁《水浒传》,纯属捡芝麻丢西瓜的愚蠢行径。明代文学家汪道昆有很恰当的比喻:水浒群雄不过是窃钩小贼,而蔡京、童贯、高俅等奸臣却是窃国大盗!(《<水浒传>序》,见《忠义水浒传》卷首)
冷兵器、资讯不发达、人民普遍淳朴的封建时代,《水浒传》的危害尚且那么有限,核武器、互联网无远弗届、色情暴力触目皆是的当今世界,《水浒传》还能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毒素?时代已变,任务依旧:建立一个较为公平合理的社会制度,约束、惩治虎狼一般贪婪的卑官污吏,远比教育民众做驯顺小绵羊紧迫得多,重要得多!
(编辑:郭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