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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玩法

2010-08-05 14:58:28来源:《文艺争鸣》    作者:

   

作者:郜元宝

    一、基本功·恶趣味

  读《爵迹》,首先想说的,是语文基本功问题。请看“第一回”开头三个自然段的景物描写:
  
  窗外的夕阳把坐落在福泽镇镇口的这家驿站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里。从门口望出去,是一条笔直的小道,稀疏的行人背着各种行囊,偶尔有马车运送着福泽镇特产的香料和手工缝制的皮革离开这个小镇,最近福泽的香料在南方靠海的港口卖得特别好。
  
  道路两边的绿草,在初冬的时节里,已经枯黄成一片了,风卷起枯草碎屑,扬在空气里,像金色的沙尘。
  
  阳光把初冬里的世界,刷成一片温馨的金色。
  
  据说郭敬明颇以此类文字见长,许多读者因此赠以“抒情”、“诗意”、“美文”的桂冠,我实在不敢苟同。这里拎出全书开头三段(假定作者写得很用心)略作分析,窥一斑而见全豹。该书许多回的开头、结尾或关键段落,还会频繁出现类似描写,读者不妨由此及彼,自己去推想。
  
  “窗外的夕阳”既为主语,说明叙述者此时在室内,但整句叙述的内容显然发生在室外,这种视觉紊乱出现在开头第一句,实在不应该。
  
  “坐落在福泽镇镇口的这家驿站”,用语不当。“坐落”用于描述两个对象的空间位置关系,小的坐落在大的某个部位,但两者规模应该都比较大,如说村子坐落在山背后,城市坐落在河流边上。说驿站坐落在镇口,固然不犯语法错误,但大词小用,语感上通不过,好比说你家的床坐落在卧室里、茶杯坐落在桌子上、垃圾堆坐落在小区入口。用平淡的“位于”代替夸大其词的“坐落”,或直接说“福泽镇镇口这家驿站”,岂不省净?
  
  “窗外的夕阳”把驿站“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里”,这句问题首先是用语重复,进而造成结构臃肿,意义含混。主语为“夕阳”,“把”字句后面就不必再出现“光芒”。说“夕阳把驿站笼罩在一片橙色中”或“夕阳将驿站涂成一片橙色”,就够了。比起别的颜色,“橙色”确乎为写手们钟爱,因它颇具文学性暗示,但用多了,也令人生厌;加上“温暖而迷人”这种俗套修饰语,将本来暗示性的语义空间填满,那就不仅讨厌,也不够技巧。“橙色光芒”随后又改为“一片温馨的金色”,看来究竟把夕阳比作哪种颜色,作者拿不定主意。若是一个画家在颜色面前这样模棱两可,那还了得!其实,“橙色”也好,“金色”也罢,在这段描写中都显得矫揉造作,有经验的写手应该避免。
  
  “温馨”、“温暖而迷人”,属于王国维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写人对景物的感受,也写景物向人呈现的样态,总要针对可能存在的某人或某一群人。现在整部小说刚开始,无人登场,急于使用“温暖而迷人”、“温馨”这类“情语”或“景语”,必然落空。作者似乎偏爱行文中夹带这些流行的“雅词”以增加语言的诗意,欲求典雅,反成堆砌,最终流于俗恶的涂饰。
  
  “道路两边的绿草,在初冬的时节里,已经枯黄一片了,风卷起枯草碎屑,扬在空气里,像金色的沙尘。”这句问题更多。初冬就初冬,为何要说“初冬的时节”?“时节”前加修饰语,通常是要表达自然时令之外的含义,如政治上的“解冻时节”。若只说自然时令,除非“落花时节”这样特殊的修辞,否则点明“初冬”,语义已足,拖上“的时节”,就罗嗦了。为何要说“枯黄一片”的是“绿草”呢?这样不能描述季节转换、由“绿”到“枯黄”的过程,反而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刹那间绿草就枯黄了。如说“道路两旁,若在春夏,肯定绿草如茵,现在是初冬,已经枯黄一片了”,才比较顺。“枯草的碎屑”会那么体贴作家的诗情,卖力地将自己化作“金色的沙尘”吗?至少我还没见过枯草会有这等巧变。“扬在空气里”该是“扬在空中”之误。“空气”和“空中”区别在于,前者看不见,后者才能诉诸视觉。
  
  “稀疏的行人背着各种行囊”。从下文交代福泽镇商业情况看,并无必要强调街上行人的“稀疏”。联系即将写到的全镇居民兴奋地期待“魂兽”到来,此时街上行人也不该“稀疏”。给“行人”加上这个修饰语,也是信手拈来的“雅词”,觉得不用白不用吧?行囊当然是“各种”,何必强调?若是“一样的行囊”,那才有戏,须特别点出,为下文补写为何“一样”埋下伏笔。
  
  “偶尔有马车运送着福泽镇特产的香料和手工缝制的皮革离开这个小镇,最近福泽的香料在南方靠海的港口卖得特别好。”行人之后是马车,这符合一般古装戏照例的街景,继之又是皮革,香料,琳琅满目,煞是热闹。但看下文,无论“福泽镇特产的香料和手工缝制的皮革”,还是运送它们的“马车”,正如同样绘声绘色描写的“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温馨的金色”、“金色的沙尘”、“各种行囊”,皆了无踪影。所有这些,读者只能在开篇一瞥惊鸿,实在珍贵得很!
  
  用语不当、臃肿杂沓、模棱两可、盲目的一次性景物描写,看来只为显示语言的丰富和诗意,但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倒是暴露了作者只顾陈列不知安排、只顾炫耀不懂含蓄、只顾堆砌不知选择的暴发户的恶趣味。
  
  起初读到这种传统的景物描写,多少有点诧异。凭我的阅读经验,这类描写总牵连着现实,景物背后必有人物故事。但读下去才发觉上当,那似乎目光向着现实的景物描写,只是例行的点缀,是被回避的现实的一点残留物。作者努力渲染的,乃是与现实无关的奇幻天地,其中的人物个个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味,御风而行,保留人世传奇而涤净人世麻烦,轻盈曼妙,美不胜收,而那套“诗性语言”对现实显得多余,对奇幻天地却是必须的装潢,所以尽管非其所长,也不得不勉为其难了。时人称誉,实在厚诬了抒情、诗意、美文这些字眼,恐怕连“文艺腔”都算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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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打斗·命名
  
  我不知道,用“奇幻”命名一种类型小说,究竟所指为何。奇幻者,新奇变幻也,特点应是非同一般的想象力吧?
  
  初读《爵迹》,确实容易被某些离奇古怪的想象打动,但稍一定神,就不难清醒过来。
  
  比如其中的打斗,和实际只为了安排新的打斗而设计的故事情节(不妨称之为“打斗情节”),基本还是金庸、古龙、温瑞安的老手段,无非原地拔起,飘然飞掠,来去无踪,以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功夫不足情来凑,情感不足欲来补。当然也有变化,就是将传统气功神技根据现代电子技术加以扩充,一阳指、剑气之类的威力扩大而为类似枪支弹药乃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效果(“魂器”、“魂力”、“阵”等),所有这一切,“两岸三地”古装戏早就十分普遍。再就是好莱坞科幻片、灾难片、恐怖片的一些常用手段,如外星人、异形变种、吸血鬼、终极者的随物赋形、变化多端、超常再生力以及粘液横流、急速飞行、令人无法躲藏的多角度吸纳、吞噬、穿透、缠绕(如“魂兽”们千篇一律的触须的威力、从无形到有形的膨胀、收缩、穿透肉身、内部爆破、瞬间肢体分解),再就是率兽食人、僵尸复活、鬼魂重生、飞越时空(如海岛“魂兽”大战、“尤图尔遗迹”、“棋子”等)。不知道好莱坞科幻电影是否全有详细脚本,如有,大概就是《爵迹》这类小说的祖本吧?区别在于,《爵迹》完成的只是拼凑组合渲染之功(在这方面作者确有超常的能力),至于原创性与科学含量,几等于零。
  
  《爵迹》另一个奇幻之术,无以名之,姑且称为“奇幻命名术”,就是身为中国作家,用中文为中国读者写作,书中人名、地名却尽量着上域外情调,人名如金斯、漆拉、托卡、流娜、露雅、特蕾亚、莉吉尔、吉尔伽美什,地名如亚斯兰帝国、雷恩海域、尤图尔遗址、帝都格兰尔特——或中外杂糅,或中西莫辨,读者不知小说背景究竟在我们这个星球的何处,甚至不敢肯定是否在地球上。奇幻效果,于焉告成。
  
  建筑学上有“借象思维”的说法,典型的就是中国目前的建筑,普遍借用别人(多半是西方)的建筑形象,包括其固有的名字。全国各地新建筑,不仅设计造型借自域外,还普遍用大有来头(或简直来历不明)的中文译名来命名。不仅建筑如此,许多网络新词、流行切口、广告用语、招牌字号甚至公文语言,都迅速奇幻化。大城市许多小孩和白领在正规中文名字以外,还会有一个外国人的名字。好像经济飞速发展,精神文化生活也一时蓬勃,几千个汉字不够应付了,须大量借用和生造不可。
  
  这样一来,“80后”中学一毕业,“90后”刚懂事,“2000后”落地之初,就仿佛遭到强迫文化移民,被抛入一个域外或中外莫辨的命名空间。从这个空间崛起的郭敬明在他的奇幻小说中大施“奇幻命名术”,也就不足为奇。但如果认为拥有这样的命名术,就能生出想象的翅膀,那也太省事了。
  
  但《爵迹》作者好歹还保留了一个中国名字,绝对正宗,如假包换,不像那些网络红人,个个都有穿透古今跨越中外的奇幻味十足的诨名、绰号。中国人很早就有起诨名绰号的习惯,由来已久,积习难改。但古代各种名号之外的诨名绰号,主要为贩夫走卒、绿林好汉们预备,难登大雅之堂,网络红人们却误以为这样的诨名绰号高雅之至,顶在头上,招摇过市。古代诨名绰号多半妙手偶得,对正统命名体系形成有益的补充,网络红人为自己起诨名绰号,却绞尽脑汁,成败在此一举。这样得来的诨名绰号,也许有利于自我推销,却并不能有益地补充正统命名体系,充其量只是利用某种粗鄙的陌生化效果,制造一些刺激眼球的语言垃圾而已。《爵迹》作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倒有点大将风度。
  
  但也不保险。《山海经》不就因为人名地名不可究诘,属于孔子所不语、司马迁所不敢道,作者的身份,遂一直无法确定,乃至被疑为印度人、伊朗人、古巴比伦人吗?我担心若干年后,尽管有真名实姓和无数轰动事件,但因为大施奇幻命名术,《爵迹》作者的真实身份,也会疑云密布。
  
  三、灵魂游戏
  
  《爵迹》写“西之亚斯兰帝国”的权利结构,乃“政教合一”,帝都格兰尔特的皇亲贵胄们执政,“魂力”无边的王爵、使徒和头对头睡在帝都心脏“预言之源”的三位“白银祭司”掌教。但事实上,不仅“政”没有写出,“教”也并无实际内容。政教之间的关系,更语焉不详。所以“政教合一”的“西之亚斯兰帝国”,实际上既无政治,也无宗教,而一般百姓的世俗生活,同样阙如。剩下的,就只有魂术师、王爵及其使徒、白银祭司们集体玩弄的人与兽的“魂”与“魂力”了。也就是说,《爵迹》主要描写人与兽——怪人与怪兽——的“灵魂”。
  
  但魂术师、王爵、使徒、祭司们的灵魂究竟怎样,也付之阙如。看书中所写,他们的灵魂的唯一所求,只是要攫取对魂术世界(比如魂兽)的占有和控制,为此而争斗不息。这才是小说真正着笔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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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爵迹》所谓奇幻,乃是损而又损,将世界极端简化,无政,无教,无俗世生活,甚至一般魂术师,也只是走走过场,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奇幻世界,其实就是几个居心叵测的怪人——“七度王爵”及其使徒们——互相斗法的竞赛场,而他们的所谓魂术之战,无非毫无奇幻可言的宫廷戏、历史剧、反腐戏盛演不衰的中国式权力之争的一个翻版。
  
  五年前,我写过一篇题为《“人”、“鬼”、“神”——近年中国文坛掠影》的文章,大意是说,中国近年文坛按思想背景可分为三类,一类延续“五四”和“新时期”人道主义传统,以人的存在属性和人的命运为中心,即“人的文学”;一类延续“五四”和“新时期”超越人道主义的信仰的传统,与各种宗教结缘,用文学的方式供奉各自的神祗,即“神的文学”;第三类既不写人也不写神,而写人、神以外的鬼魂,多半继承传统民间的鬼神志怪或神魔小说之余绪。当然这三类并非严分畛域,往往彼此交叉,互相渗透。
  
  时至今日,我的观察还是显得太过迂阔了。实际上,人亦非人,神亦非神,鬼亦非鬼,或者人不像人,神不像神,鬼不像鬼,一切都在揣摩影响之间。
  
  拿鬼神这一路来说,大多只是根据道听途说任意虚构,材料来源既无所根据,态度也过于随便,大抵如艺人郭德纲称上帝为上先生、帝兄,称阎王爷为阎先生、阎兄,“无知者无畏”罢了。
  
  现代奇幻鬼怪之书,东瀛邻邦最为发达。若乘过东京地铁,你肯定熟悉这样一幕:上下车秩序井然,开车后鸦雀无声,男女老少静心捧读,若问所读者为何?动漫、奇幻与鬼怪是也。我曾设想,也许他们的生活过于紧张,日常仪礼又过于繁缛,而内心,照周作人的说法,又容易进入不可捉摸的“神凭”状态(Kamigakari),一旦被压抑,必须有所疏导,故动漫、奇幻和鬼怪故事,于疏导积郁、稳定社会,功莫大焉!日本之外,西方各国的鬼怪奇幻,尽管有基督教两千年洗礼,犹不时复燃;其异教根底,本极深厚,不足为怪。中国近年因网络而大兴的鬼魂神怪之作,源于西方异教乎?染于日本“神凭”乎?仍旧根基于我们的传统民间信仰乎?或者全无所本,只是末世必有、无师自通的怪力乱神?
  
  这颇难解答。但感谢《爵迹》,终于透出一线亮光,让我知道此类问题其实并不那么吓人,拆穿了,也非常简单。
  
  何谓灵魂?不同宗教有不同解释,但《爵迹》不管这些,它“原创”了一个全新的灵魂概念。该灵魂一无所有,只对权力(魂力)感兴趣,有灵魂之名而无灵魂之实。《爵迹》对灵魂的“处理”,是用灵魂的名义弄出许多花样,但毕竟借用了现存各种文化一致承认的人类存在的最高级形式,多少还能耸动视听。小说中神音向麒零介绍魂术师如何围猎魂兽,透露了作者对灵魂的大致“处理”(我不说那就是他本人对灵魂的“理解”):
  
  捕捉魂兽的时候是特别危险的时候,因为要释放自己绝大部分的魂力去吞噬掉对方的魂力,我说简单些吧,就是等于把你的灵魂赤裸裸地从肉体里释放出来,然后去吞噬对方的灵魂,这个过程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对方反吞噬了。那可就不好玩儿了啊……所以,一般我们都是集中把魂兽先攻击得垂死状态,然后趁它的魂力最弱的时候,去吞噬它,让它成为我们自己的魂兽。
  
  好玩不好玩,要看怎么说。严肃的宗教都绝对禁戒玩弄(亵渎)灵魂,把这视为不可饶恕的罪中之罪。但这过于严肃,姑且不论。
  
  至于灵魂的玩法,也并不神秘。银尘对麒零的一番话,可谓灵魂玩法的一套说明书:
  
  魂术的本质,就是对蕴藏在身体里的魂力的运用。每一个人诞生的时候都具有魂力,只是每个人的多少不同。有些人懂得运用,于是他们就是魂术师;有些人不懂使用,就像你之前一样,成为平民。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种魂力的运行方式,而目前的七个“王爵”使用的魂术,是我们国家里最强的七种运魂方式,也是独一无二、彼此不同的。我教你的是我自己的魂术方式,你可以简单地把自己身体里所有的神经、脉络、血管,全部想象成河流水渠,然后试着把你的魂力想象成水,在这些像是渠道一样的魂力回路里流动,从而与外界的各种元素,水、风、地、火相呼应,从而产生强大的力量。
  
  而使用魂兽的方式,也是用魂力激荡来完成的。当你在战斗中释放魂兽的状态时,魂兽的力量大小,取决于两个方面,一个是魂兽本身的魂力强弱,另一个方面,就是你对魂兽的使用。我们通过不断地运行自己的魂力去冲击“爵印”,每激荡一次,魂兽的力量都会增加,就像敲钟一样,你的“爵印”就是那口钟,魂力就是横木,冲击爵印的次数越多,力量越大,那么钟声就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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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魂玩法的精义,是先把灵魂抽空,变成人兽不分的“魂力”,再将“魂力”由不可见变为可见,从灵状变成实物,这就可以开始把玩,直至发展出千奇百怪的“魂术”——玩弄灵魂的艺术。
  
  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郭敬明大大发展了网络文学“张皇鬼神,称道灵异”的时尚,上升到抽空并进而玩弄灵魂的新阶段。
  
  四、不是结语
  
  大概是2003年春夏之交,我突然接到通知,说春风文艺出版社要在上海大学召开一个作品研讨会,研讨刚以新概念作文大奖赛冠军得主资格被上大录取的四川籍学生郭敬明的长篇《幻城》,并举行一个仪式,宣布该出版社一次买断该大学生在校期间全部作品首发权。
  
  那天有不少评论家出席,依次发言如仪,但他们说了什么,几乎全忘却了(当时就没怎么听明白)。郭敬明也做了简短发言,感谢“各位老师”光临、指导,表示今后将以学习为重,同时努力创作,不负众望——大意如此。
  
  参加这类研讨会,我一般总会积极发言,不劳主办方催促,但那次却很抱歉地交了白卷,因为说不出什么,感觉陌生。
  
  一晃八年,经过大量乃至批量写作,经过一系列别人和自己主导的市场运作,创办公司,发行杂志,包括对抄袭事件奇特、诡谲、带有强烈奇幻色彩的解决方式(承认抄袭、愿意赔款但为照顾粉丝感情而拒绝道歉),郭敬明已今非昔比,他成功营造了一个文学小世界。此外,超高人气和稳居前茅的年收入,与其他领域明星大腕广结善缘(如黄苗子、王蒙、韩红等),更使他在粉丝眼里光华四射。
  
  在此背景下,他继奇幻小说《幻城》之后,推出奇幻新书《爵迹》,相信还会波澜再起。但这并非我所关心的。我的问题仍然是感到陌生。但总算积累了一点经验,这一回,语言、情节、人物、手法,几乎都看懂了,只是对作家精神指向,对小说显示的可能的精神归宿,依旧一片茫然。不过既然部分地看懂了,对最后那个看不懂而又属于结论性的部分,势必有猜想的兴趣。同时,我也想探测一下何以在我感到茫然,在别人(尤其粉丝们)却倍感亲切,以至要誓死捍卫?他们究竟在郭敬明作品中看到了什么?倘若郭敬明和他的粉丝们真有一种我看不懂的青年亚文化,那它的核心究竟为何?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中文系。

    (编辑:罗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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