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晓华
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北京学者肖鹰的高论:“‘网络文学’不是文学。”
我曾与肖鹰先生把酒言欢,很欣赏他的大侠风格,也非常赞同他的某些论断,但极其反感他时常流露出的精英意识。这种精英意识经常驱使他对边缘文化、边缘人物、边缘精神做出歧视性评论。对于网络文学,他的评价就低得不能再低了:“文化民主颠覆了精英意识,这是‘网络文学’应运而生的前提。文学就是纯文学,它是有规则和水准的,我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认为‘网络文学’不是文学。那些出版商们四处寻找网络写手,寻找‘网络文学’,其实是在寻找文学的胚胎。”
这段有关网络文学的高论令我想起了这样的命题:“只存在人,不存在黑人!”
不是吗?当年的白种人就把有色人种当作低于人的存在,甚至声称“我们不可能设想这些生命竟然是人”。现在,有人声称“‘网络文学’不是文学”,其论调与当年的种族主义者何其相似?
既然“网络文学并没有经过准入程序,没有获得文学准入证”,那么,谁有资格决定什么是文学或非文学?哪些人有权力颁发文学的准入证呢?肖鹰没有明说,但其潜台词非常明白:只有像他这样的生活在皇城根下的“中央级”学者才有这样的特权,因此,全中国的写手都应该奔赴北京,哀求“中央级”学者赐给他们这至关重要的“准入证”;否则,你就至多是文学界的盲流,所创作的作品也只能是“前文学”。
然而,肖鹰对于“纯文学”的说法还是暴露出他的无知:正如没有纯水、纯人、纯金属一样,也没有纯文学;纯文学不过是种想象,以纯或不纯裁定文学与非文学不过是为展示权力寻找借口。
我知道肖鹰是研究美学的,在文学方面是外行。身为外行,却敢肆无忌惮地评说,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生活在北京,觉得自己是中央级学者,有权力批评他人。我注意到,被肖鹰点名批评过的人大体上都是“地方性”的(如赵本山、贾平凹、阿来),涉及的文化样式也主要是边缘性的(如二人转),他所用的标准则来自于强权意识(如何者为“纯”文学)。
问题的关键是:皇城根下的学者自以为自己掌握颁发“准生证”的权力,这些借助权力体系说话的人早已处于异化状态,自己都远远不“纯”,还好意思说区别文学、艺术、道德“纯”或“不纯”。
其实,肖鹰的态度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中央级”学者的傲慢与偏见。在一次会议上,某位来自北京的学者得意洋洋地宣称:“我们负责编文学史,掌握了选择作家的权力,因而那些未被选上的作家(如王朔)就恨我们。”然而,富有讽刺意味的是,即使在中国,这位学者编的文学史也不过是无数文学史书籍的一种,他没有权力决定哪位作家进入或者不进入文学史——你们不选王朔和王小波,但他们却如此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文学史,以至于不选他们的现当代文学史是不完整的;你问问大多数读者有几个知道您老人家,又有多少知道王朔和王小波?
好在中国开始进入多元化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北京和上海、南京、广州、昆明一样是不同的地方;中国就是这些地方的联合体,中国文学也是无数地方文学的集合;因此,没有哪个地方的人拥有裁决文学的特权。
或许正是因为特权受到了威胁,包括肖鹰在内的北京学者痛恨“文化民主”,傲慢地评价边缘性的文化、学者、作家,以挽救支撑他们特权的“纯”。
这种对“纯”的言说无非是偷换概念的游戏:用“白人”概念替换“人”的概念,用皇城根下部分人的文学理念代替文学。我们如果看透了这套把戏,就会明白:断言网络文学不是文学,与当年的种族主义者宣称“黑人不是人”一样荒谬。
(实习编辑:崔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