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慨
69岁的塞林格怒捶狗仔车窗
J.D.塞林格活到91岁,1月27日在新罕布什尔州康沃尔家中平静去世。英语文坛及媒体连日缅怀,作家多谢塞翁作品给予自己的文学恩泽,报刊更关注其隐修历程,基调是致敬加传奇。作为二战后美国最著名的作家之一,他对当代诸多作家影响巨大,里克·穆迪甚至篡改海明威的名言,宣称当代作家皆出于塞林格作品《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主人公霍尔顿·考菲尔德胯下。
J.D.塞林格活到91岁,1月27日在新罕布什尔州康沃尔家中平静去世。
关于他的生平和著作,各路媒体报道已如汪洋,除详略有不同,基本一律。
杰罗姆·大卫·塞林格,1919年1月1日生于纽约。学历:福吉谷军校(相当于中专)。出书:小长篇《麦田里的守望者》,1951年美国首版,1963年中国内部发行,1983年中译首版;中短篇集《九故事》、《弗兰妮与祖伊》和《抬高房梁,木匠们:西摩小传》。隐居:1965年后不再发表作品,同时拒绝公开露面。
英语文坛及媒体连日缅怀。或许英美两国的大报在报道时最大的不同,在于塞翁照片的选用。美报头版一般只刊用“合法的”塞林格中青年半侧像,大小多在两栏宽以内,而英国最著名的两张严肃大报——《泰晤士报》和《卫报》却在头版以半版篇幅,印出1988年拍得的同一张狗仔照片,摄影者显然藏在车内,塞林格正面对镜头,愤怒地捶击车窗。那一年,塞林格只有69岁,但看上去至少要再加十岁。
照片拍摄时,他正与太太出来遛弯。事实上,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有书迷和记者前往探访,而康镇千余居民志愿为邻人挡驾。外人在镇上现身,一如鬼子进村,即便不被乡民劝返,亦问不出塞家细节。
早些年有位幸运儿的成功经历,当属凤毛。美国全国公共电台(NPR)日前播出了一段采访,受访者乃今年67岁的吉姆·克拉夫切克。1960年代末,他尚为塞林格的青年书迷,曾前往康沃尔寻访偶像。算克拉夫切克命好,有个退休老师给他指了路:出镇入林,沿土路穿山越岭,终于抵达他从某本塞林格传记中识得的作家房前。塞太太正站在露台上,小伙子遂上前求见。
“他要说的,都在书里说了。”塞太太答,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小伙子正待离去,门复开,塞太太重回露台:“他和我离婚了。他住路对面。”[NextPage]
1951年《麦田里的守望者》封面
克拉夫切克终于敲响了塞林格的房门。房中人应了一声,却撂下小伙子眼巴巴站在门外。天公此时不作美——实则作美,突然间雷声大作,骤雨突至。房中人道:“你最好进来。”
小伙子走进厨房,见到作家本人。他没请他坐下,亦未上茶。两人聊了一会,谈到《麦田》,克拉夫切克问:“你想过它会这么受欢迎吗?”作家答:“真是场噩梦。”年轻人心里头装着许多典型的书迷问题,却不曾开口。他只和伟大的塞林格握了握手。“没人能见到他。可我就在他厨房里。我那会想的是,‘伙计,这是有生以来最棒的远足。’”
摘引几天来英美多位知名作家对塞林格及其文学遗产的评价如下:
查尔斯·麦克格拉斯/《纽约时报》
人们一度认为J.D.塞林格将成为二战之后美国最重要的作家,但他抛弃了成功与奉承,成为文坛的嘉宝,以无意著名而著名。
朱利安·巴恩斯/《观察家报》
塞林格的死刺激了人们对其生平点滴经久不衰的胃口,兼及貌似严肃的花边新闻。所有这一切,在塞林格死去之时,都与他写的一本堪称完美的杰作相关,它似乎可以长盛不衰,除非那种纠结的阶段,即所谓青春期,从人类文明中消失。[NextPage]
里克·穆迪/全国公共电台
论及马克·吐温的遗产,海明威有句名言:“我们全都出自哈克·芬的胯下。”对当代作家们而言,也可以同样表述为出自霍尔顿·考菲尔德胯下,此人乃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主人公。如果现在感受不到霍尔顿和塞林格的广泛影响,他就不可能是个美国作家。要想感知这一点,最便捷之道在于塞林格对声音的理解,霍尔顿·考菲尔德那种放纵的、口语化的、有人味儿的声音,以非常个人化的第一人称发出,堪称此后众多美国文学的模本。你可以在《 灯红酒绿》(杰伊·麦金纳尼,1984)听到这声音;你可以在《小于零》(布雷特·伊斯顿·埃利斯,1985)听到它;你甚至可以在《我所谓的生活》这样的电视节目中听到它。
克里斯托弗·希金斯/《泰晤士报》
读着书中那令人印象深刻、雅俗兼备的英语,那些渴望、早熟的忧伤,以及对性生活的摸索(哈克和汤姆从未被迫面对那事儿),它明显就是一个少年的作品,我几乎完全不曾留意其作者的身份。
罗伯特·麦克鲁姆/《卫报》
令我感兴趣的是塞林格的战时经历。简而言之,1942年他以步兵入伍,D日登陆犹他海滩,在法国且战且行,亲历突出部战役,且为解放纳粹集中营的先头部队一员。换言之,相较许多老兵,他的二战经历只多不少。
保罗·福塞尔的经典之作《战时》的最后阐述,足以说明霍尔顿令人难忘的叙述所由何来。“到底是什么,”福塞尔写道,“驱使前线官兵对战争不断进行口头颠覆和蔑视?”对官兵而言,后方总部里的那些伪君子一直在将战争“净化和迪士尼化”。“前线官兵以歌曲、段子和愠怒的蔑视,表达幻灭和嘲讽,因为他们知道,后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关于战后青少年的第一部、也是最重要的一部作品,但我认为,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一广为人知的独特声音形成于1944-1945年间的欧洲战场。
杰伊·帕里尼/《卫报》
1975年,我在达特茅斯学院找到头一份工作,搬到新罕布什尔,很快就有个同事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塞林格就住在附近,在康沃尔。他当时经常来达特茅斯学院的贝克图书馆,读书,看杂志,有几次我也看见他本人在桌边读书。他一般在深夜过来,呆在图书馆的地下室,看上去又瘦削而孤僻。大家都知道他不想有人打扰,所以我也从未放胆与他搭话。他至今犹在眼前,将老未老的样子,在夜里弓身于某本杂志,显得那么古怪。我希望他现在所居之地能多些快乐。
米奇·艾鲍姆/《底特律自由新闻》
有人告诉我塞林格去世的消息时,我开玩笑地问:“他们怎么知道的?”
这是个黑色幽默,略带些无礼。可我意在赞美。塞林格对保卫隐私的热情甚至高过写作,他直到91岁,都想方设法在这两个领域双双死去。
《麦田里的守望者》里有句话,是霍尔顿·考菲尔德说的。他说:“人们总是为错误的东西喝彩。”
塞林格想让人们为正确的东西喝彩,为他的小说,而非他的私生活、所做的采访或是根据其作品改编的电影。我因此敬佩他。每次看见巴黎丝·希尔顿的新闻,或是《美国偶像》的选秀,我都更加敬佩他。[NextPage]
布雷特·伊斯顿·埃利斯/Twitter
Yeah!!感谢上帝他终于死了。我他妈一直在等这一天。今晚开Party!!!
(不得不注:这是一句很讨厌的、不合时宜的评语。埃利斯乃美国小说家,以1985年出版的《小于零》和1991年的《美国精神病》最为知名。鉴于里克·穆迪在前面特别提及塞林格对《小于零》的影响,我们简直可以认为,埃利斯先生表现出了很强的弑父情结。)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