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慨

大卫·莱维恩

　　自1963年起，46年如一日，以3800余幅作品，从视觉上定义了《纽约书评》的面貌——这就是莱维恩。

　　为《纽约书评》主笔人物漫画近半个世纪的美国画家大卫·莱维恩（David Levine），因前列腺癌及多种并发症，于2009年12月29日在曼哈顿去世，享年83岁。莱维恩笔下的名人画像极具特色：大脑袋，小身材，巨鼻乱发，鲜眉明目，或阴郁，或狡黠，没有太多的叙事元素，在喧闹的当代世界，堪称严肃。

　　莱维恩自述

　　通过创作当权者好笑的形象，我希望鼓励一种谦卑和自我反省的精神。讽刺画是一种饱含期望的宣言：我将你在做的事情画成批评的画作，我希望你能从我做的事情中学到一些东西。

　　《纽约书评》的视觉定义

　　我连续订阅《纽约书评》已近十年，深知这本“最好之一”（也许可以把“之一”删去）的左翼知识分子杂志，如果缺少了莱维恩的漫画意味着什么。[NextPage]

　　自《纽约书评》创刊当年起，莱维恩的作品连续不断，他为该杂志效力了46年。即使在2006年，他因眼疾恶化而中止创作之后，《纽约书评》仍坚持采用其旧作，为所刊文章配图。《纽约书评》每年制作月历，供读者邮购，所印图片，仍然是莱维恩的画作。

　　《纽约书评》的一切几乎都是终身制的。从不更换主编，除非他或她死去；从不更换主力作者，除非他们死去；读者同样忠心耿耿，多愿相守到死。

　　莱维恩也是一样。自从1963年起，他46年如一日，以3800余幅作品，从视觉上定义了《纽约书评》的面貌。看见他的画，《纽约书评》的老读者总是觉得无比亲切。我甚至从未想过，他也会死，因为他与《纽约书评》结合得如此紧密。直到前几年《纽约客》的首席摄影师理查德·阿维顿去世，我才想到，该去查一查莱维恩的年龄。

　　《纽约书评》也刊登微量照片，近年来甚至有彩色照片出现，但以新闻图片为主，作家像几乎完全留给莱维恩。

　　画像也是一种评论

　　美国媒体为人物造像，有两大持久且独特的风格代表。一为《华尔街日报》，由画师底衬人物照片，在绘图桌上以手工数千次点刺而来，古朴庄重，但全无画工的个人风格；另一类，即莱维恩所在的《纽约书评》，其名人画像极具特色：大脑袋，小身材，巨鼻乱发，鲜眉明目，或阴郁，或狡黠，没有太多的叙事元素，在喧闹的当代世界，堪称严肃。

　　他曾多次为索尔仁尼琴画像，1968年的一幅，描绘尚未出国、尚未蓄须、刚被苏联作协开除的作家，坐在写字桌前，手中有纸，纸上无字，一把大镰刀从画外伸入，如绞索的下半环，横在颈前。难道我们不该将这幅画看作一篇严肃的评论吗？

　　他的政治家画像则时常偏离温和的轨道，批评的力度和讽刺的强度往往大大强化。最著名的作品，当属1966年5月12日所刊林登·约翰逊像，画中的“越战总统”撩起上衣，展示其胆囊手术留下的疤痕，那正是越南地图的形状。另一幅则是1970年代初的美国国务卿基辛格，他披着美国国旗图案的床单，表情兴奋，裸身趴在床上一个女性身上，后者的头是一个地球仪。其寓意再明确不过了：美国在强暴世界。

　　莱维恩以最直接的方式，讽刺了美国的越战政策和不惜支持渗透、破坏以至政变的反共外交路线，其激烈程度与《纽约书评》所刊的左翼评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2008年，纽约公共图书馆为莱维恩笔下的政治人物举办了专题展览，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可以说，政治讽刺漫画挽救了这个国家，使它免于毁灭。”

　　红色尿布宝宝

　　1926年12月20日，大卫·莱维恩生于纽约布鲁克林，父亲经营一家小衣铺，母亲是护士，乃同情共产主义运动的政治活跃分子，令他从小打上左派烙印，人称这类孩子为“红色尿布宝宝”。

　　《纽约时报》前几日所刊讣闻中，提及莱维恩小时候曾意外与罗斯福总统握手。他崇拜罗斯福，兼爱于罗斯福夫人，日后把罗夫人画成了天鹅。

　　“我觉得她就是美女。”他说，“尽管她非常朴素。”

　　二战结束后，莱维恩曾入美军服役，后入读费城的天普大学，得到教育学与艺术两个学位，亦在布鲁克林的普拉特学院学习美术，师从抽象表现主义画家汉斯·霍夫曼。青年莱维恩多以普通人入画，温情脉脉的幽默已在其中。[NextPage]

　　莱维恩的插画师生涯始于1960年代早期的《时尚先生》。1963年，《纽约书评》创刊未几，莱维恩便开始为该杂志画封面和内文插图。他乐于先读文章，再照着作者的照片画像，由于风格独特，很快声名鹊起。除了《纽约书评》和《时尚先生》，他也应约为《时代》、《纽约客》、《新闻周刊》、《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滚石》、《花花公子》等报刊杂志画插图。

　　他曾为中国几代领导人画像，但不多，而出现在他笔下的中国作家屈指可数。

　　对《纽约书评》的老作者和多产名作家，莱维恩也保持画像的不断更新。菲利普·罗斯、约翰·厄普代克、苏珊·桑塔格等人均被他画过多次。

　　厄普代克说他是“美国的财富”、“乱世的见证”，赝品当道，他却只出佳作。

　　莱维恩的画作已被美国的大都会博物馆、国会图书馆和英国的国立肖像馆永久收藏。

 　 ◎众说莱维恩

　　厄普代克（莱维恩画过他很多次，他在1970年代曾评价莱维恩）：

　　看他的画作并不仅是视觉的愉悦，在一个充斥着绝望情绪的年代，它们为我们提供了安慰。他拥有作为目击者的敏锐嗅觉，镇定、清醒的头脑，以及高雅的漫画艺术素养，他为我们驱散烦扰心灵的当代幽灵以及历史的邪魔。莱维恩是美国的财富。他是乱世的见证。赝品当道，他却只出佳作。他就是这样的人。

　　罗伯特·休斯（艺术评论家）：

　　我觉得他为我画的素描比照片本身更真实。大部分的漫画只是卡通化，但莱维恩的漫画总是散发出真理的味道。即便是那些最不受欢迎的画，也诉说着真实。

　　马修·莱维恩（莱维恩的儿子，画家）：

　　我父亲的画作是他天才的展现，他视漫画为生命。他对人太好了，有一段时期我甚至为此感到嫉妒，因为他不仅仅对自己的孩子好。我并不独特。现在我明白这就是他的伟大之处。

　　凯西·海耶斯（莱维恩的妻子）：

　　大卫热爱他的工作。除了政治，他总试图看到事物好的一面。他很少生气，他的愤怒已经在他的画中以一种美的方式展现出来了。

　　《纽约时报》：

　　他的漫画大气、冷静、富有表现力、含蓄并且深刻，几乎从不会奉承笔下的知识分子、明星或政治家。为了挫挫他们的锐气，他常会刻意强调巨大鼻子投下的阴影、头部的变形、糟糕的发型、蓬乱的胡楂或者其他各种缺陷。他的作品睿智而严肃，讽刺之余，在视觉和文学两方面都充满艺术性。

　　《名利场》：

　　莱维恩为人类历史做了一个脸谱集。他创作的都是经典人物，加之他对所绘人物的深刻洞察，保证了他的作品经久不衰。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