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娟
香港中文大学教学大楼的演讲室里,拔萃男书院两排黑色西装的合唱者,在昏暗的灯光里,《兵车行》低沉又荡气回肠,拉开香港国际诗歌节的序幕。
策划与组织者北岛认为,这将是有史以来香港规模最大的国际诗歌盛会。它将给香港人紧张忙碌的生活带来诗意,拓展香港正规教育中创造与想象的空间,不仅是香港的文化事件,也会成为汉语世界的文化事件。
将在此后一一展现的是,在为期四天的诗歌节上,来自各国的诗人,用各自的母语为观众朗诵。 美国当代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加里·斯耐德(GarySnyder),美国散文诗人兼翻译家艾略特·温伯格(Eliot Weinberger),阿拉伯语诗歌界的代表人物、埃及诗人阿赫穆德·海加兹(Ahmad Abdul Muti Hijazi),日本战后一代的代表性诗人高桥睦郎,阿尔巴尼亚女诗人鲁列塔·柳萨那库(Luljeta Lleshanaku),德国诗人库尔特·德拉沃特(Kurt Drawert)和墨西哥最重要的女诗人卡罗·布拉乔(Carol Bracho)。用中文写作的诗人,有来自中国内地的翟永明、欧阳江河,来自台湾的鸿鸿,住在香港的也斯、叶辉、胡燕青、廖伟棠和北岛。
会场一片肃穆,人们静神凝听。诗人们如同坐在月光下的塑雕。当小提琴缓缓响起,唤醒沉睡的雕塑,他们复活,从书堆上缓缓走下来,走到温柔的光里,用各自的母语开始朗诵诗篇。诗意穿透了语言的障碍,穿透了各种边界,国籍的、民族的、文化的、语言的,神奇的力量带来心灵的激荡或平静。
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让那细雨落下”,来自墨西哥的卡拉罗布拉乔用纤细细腻的声音开场。然后是来自内地的欧阳江河。《玻璃工厂》是他的代表作。有评论家评论此诗:一篇词与物的玄学,但又让我们看到了什么是其中最黑的部分。
声音的韵律和节拍轻轻搅动着空气,间或从无边的夜色里响起大片大片的掌声。从观众台望过去,篮球场那么大的会场里坐满了人。诗人廖伟棠说,网上订票就多达200多人。中间的嘉宾席里,坐着杨振宁和翁帆夫妇。而从事中国诗歌翻译研究的来自纽约的艾略特·温伯格和北岛坐在一起,有时窃窃私语。艾略特翻译北岛的诗,即将出版《时间的玫瑰:北岛诗选》。
坐在我身后的是梁文道,他告诉我虽然“自己很忙很忙,明天又要飞走”,但仍然要抽空来参加这个诗歌盛典。在整个晚上,他一直将身子侧向诗人朗诵的方向,除了使劲鼓掌,就是一动不动。
来自埃及的阿赫穆德声音时而铿锵有力、时而嘈嘈切切,他全身心投入到朗诵中,伴随着胳膊挥舞的肢体语言,即使你听不懂他的语言,也能强烈地感到,他的血液中流淌着诗歌。
岭南大学比较文学教授也斯,朗诵他的《变化的边界》《衣想》。粤语婉转,在此夜晚和他生长的地方对话。“一个地区的方言是使此地诗歌闪出特异于其他语言诗歌的光泽的魔术棒。”此次香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国际诗歌之夜中,还专门设有“香港诗歌之夜—粤语朗诵会”,由香港诗坛前辈、最早实验粤语入现代诗的诗人蔡炎培和昆南连同十余位以粤语为母语写作的本港诗人朗诵他们的诗作。组织者说:“既让本港读者有机会重新认识粤语隐的美感,又给予不熟悉粤语的外地读者一种异域音乐般的惊喜”。
在诗人朗诵的时候,80岁的加里·斯耐德好像被诗意松化了,坐在书堆上享受地打起了盹,好像正在梦中聆听。当长笛奏响,这个被唤醒的白胡子老头,缓缓走到麦克风前对听众们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声音重新透着精神,开始抑扬顿挫地朗诵:溪水涨时,诗涌流。溪水降时,我们堆石头。
他是美国垮掉一代的代表诗人,自命为“原野的代言人”,要把大自然的声音,经由诗让人听到,使大自然的权利受到人的尊重。在开幕之前的26日下午,诗人们曾围坐讨论,从各自的角度与背景阐释了对诗歌“另一种声音”的理解。北岛的隐忧是,面对着互联网与多媒体写作的冲击,诗歌的一些基本特质与功能正在丧失。诗歌能不能成为治愈现代文明病的一剂药?加里·斯耐德认为有必要对人类文明的内在结构进行重新审视。库尔特·德拉沃特认为另一种声音是来自身体的声音,文学根本就是另一种声音的媒体,文学为声音的表达提供了一条途径。文学永远是与社会对立的,与社会权力背离。
(编辑: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