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杨
1999年萦绕在全世界的世纪末情绪随着2000年的到来渐渐散尽,新千年的开始意味着太多尚不明确的可能,有悬念也就有希望。
中国的改革开放进入第三个十年,市场经济带来的变化深入到社会生活各个层面,国民经济诸多领域已乘着市场化的东风向全球化轨道奔去,而图书出版业的蜕变似乎才刚刚起步。新世纪的中国人
在精神生活上有了更多选择,不再像改革开放之初那样对思想文化精神食粮如饥似渴,坊间的图书越出越多,阅读的取向更多元,读书的目的更务实,与此相伴的是全民阅读率的连年走低,读书仍是不可或缺,却已没那么重要。及至互联网迅速普及,它以远远超过人们想象力的方式进一步改变了生活,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阅读的方式甚至拓展了“书”的意涵。
读图时代 传记升温
1996年末,山东画报出版社推出第一辑《老照片》时为了承载对上个世纪的怀念情愫,不想这个系列一直出到最新的第65辑,掀起书业界和读者长久的怀旧热潮,《老房子》、《老城市》纷至沓来。文字与历史的力量不容小觑,如若辅以相得益彰的图片,图文并茂的方式更是引发连绵十年蔓延至今的所谓出版的“读图时代”。
这个“时代”不止提供《老照片》的追念和反思,也不止捧出《黑镜头》、《红镜头》对新闻瞬间的定格,也带来放松和心灵慰藉。以前阅读是为了受教育,为了陶冶情操,这些年经济发展了,生活节奏加快了,物质条件的改善伴随着精神压力的增大,于是很多让人放松身心的读物大行其道。来自台湾的幾米以《向左走向右走》、《地下铁》等画面温馨又伤感的绘本作品轻易俘获众多内地读者忙碌浮躁的心,同样来自台湾的漫画家朱德庸则用辛辣调侃的笔触画出现代都市男女的种种荒唐、无奈,《双响炮》击中的岂止婚姻那么简单。安抚心灵、放松情绪的功效之外,人们对图书还有越来越强的实用性要求,渴望利用阅读来充电进而提升自己的职业竞争力,这直接带动《谁动了我的奶酪》、《富爸爸穷爸爸》等财商、励志读物的大量涌现。经济过热,投资理财成为群众生活中的新内容,于是更具体、专业、富实战意义的财经图书顺理成章地摆满书店。应该承认,这样的阅读较之80年代的思想解放与90年代的审慎反省,显然流于轻浅,相对于以人群规模计的阅读潮流而言,这种浅阅读愈演愈烈。贯穿十年来的图书出版热点,从幾米作品而起的绘本热到励志读物热,无不体现着流行文化对图书销量的巨大推动力和从众心理牵着读者走的可观惯性。
与80年代的王朔和90年代的王小波相比,新世纪的十年很难拣选出与前二者的公众影响力相提并论的“文化英雄”,哪怕他们不乏争议。风行一时的余秋雨、于丹固然带动了行走文学、电视说国学的风气,随后以曝光、新闻堆砌的形象更像是为读者和媒体提供谈资的娱乐人物。这些年来,无论是个人还是图书都像身处烽烟四起诸侯割据的战国时代,早不是一个人一本书就能影响一代人的时候了,倒是一波接一波由诸多人物、图书构成的热潮异常耀目。
除开前文提到的怀旧图文书、绘本、励志读物长热不衰之外,回忆录、口述历史在此间的图书市场上亦占得一席之地。“口述历史”系列、《舒芜口述自传》、《长河孤旅》、《我们仨》、《上学记》、《李宗仁回忆录》等相关图书在获得不错的市场反响后也成为学界、媒体推荐书单上的常客。非虚构永远有其真实的力量,这些图书或因作者的切身经历或因传主身份的特别而引人关注,如果其中有些不为人知、首次披露的猛料,这些猛料又恰好折射出某个年代某些人的情况,则更具史料价值和可读性。
文学边缘 国学走俏
纪实、传记类读物大行其道,曾经风光无限的长篇小说、报告文学却正在退出阅读的中心,以日渐边缘的方式回到它本应处在的位置。虽然这十年依旧不乏《无字》、《秦腔》、《空山》这样为评论界、读者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但当年《林海雪原》、《红岩》、《李自成》、《平凡的世界》所产生的轰动效应再难重现在一部长篇小说上,这与文学界创作力量的变化有关,更与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精神寄托多元化有关。文学已渐失激励人心、排遣苦闷、开阔眼界、寄托心灵的功能。
与原创文学图书相比,引进出版的海外文学作品十年来屡创口碑和销量的佳绩。当然不能不提在全球范围内创造“传奇”的《哈利·波特》系列,事实上,从200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引进第一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开始,这部作品不仅每隔一两年为人文社的总码洋添上大大一笔,也总会搅动得当年的文学图书市场看涨。昆德拉和村上春树、杜拉斯是引进文学图书中最富象征意义、市场潜力的符号,他们的作品和几乎每年一热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作品一道构成引进文学作品的“主旋律”。当然,全球化时代的地球像个村落,出版也因此缩短海内外的时空距离,那边帕慕克刚获诺奖,这边帕著中译本已经接连不断出了一摞,除了诺奖,中国出版人对英国的布克奖、法国的龚古尔奖等也保持足够关注,哪怕未必都有市场效应,先买了版权再说。畅销读物更加全球同步(或曰准同步),最近比较让中国出版人、读者心痒的莫过于丹·布朗和村上春树的新书,前者中文版尘埃落定,出版方只等着新书上架大赚一笔,后者则江湖传说纷纭,到底在哪家出还不确定。写到这里有必要提及如今中国读者有很多机会缩短和外国读者阅读同一部作品的时间跨度──引进海外图书的力度加大,引进范围更广,引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当然,翻译质量参差不齐似乎与此相伴而来,这个话题不在此文展开之列。
经济的快速发展、国际交流的频繁使得国人反而重新回头审视、重拾传统文化,希图从儒家经典寻找思想根基、做人做事的道理,持续若干年至今温度不降的“国学热”就此应运而生。与此相伴的自然少不了陆续问世的以通俗方式阐释国学、传统文化、中国历史的图书,以央视“百家讲坛”栏目催生的阎崇年、易中天、于丹、钱文忠等主讲人的走红及其衍生图书的热销最能说明问题。[NextPage]
“百家讲坛”图书一举成为近年图书界的市场热点。其成功原因不外乎主讲人娓娓道来极富可听性的表达以及普通读者对所讲主题的兴趣,当然电视这一现代传媒方式的强势推广也功不可没。在这一波持续不衰的国学热中,像北大教授李零这样不靠电视露脸,只凭学问扎实、文章好看为读者青睐的作者亦不乏其人,他的《丧家狗:我读〈论语〉》引发不同观点的学者激烈讨论,也有极佳的市场反响。
与电视说“国学”相映成趣的是近年火爆书市的“草根写史”热潮,所谓草根,是与专业从事历史研究的专家学者相对应的民间通俗历史读物写手,如在深圳从事资本市场运作的赫连勃勃大王,其《隐蔽的历史》、《历史的人性》、《华丽血时代》等写史作品不仅为其吸引了大批读者,也引起历史学界的关注,而供职于某海关的公务员当年明月凭借七卷本的《明朝那些事儿》成为草根写史的最大赢家。电视讲国学也好,草根写史也罢,这些热潮的产生充分说明公众对传统文化、中国历史的兴趣。
网络是柄双刃剑
如果从痞子蔡发表《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作为网络文学的“元年”,至今已逾十年,今天回头去读这部作品或许不觉怎样,但十年来网络对这个世界对人们生活的影响,特别是对阅读的方式和内容的影响却大大超出我们最初的想象。
不可否认,网络最容易俘获人的便是其海量的信息量与随时的互动性,“发表”与“评论”不再是一种小众的权利。这难免产生大量的泡沫可也滋养出相当的硕果。越来越多人将一部分阅读时间分在网上,这个时间比例日渐增大,大有取而代之传统纸质阅读的趋向。而网上有潜力的作品,也常常被出版人发现,以图书的方式出版并在现实世界取得另一重影响力,近年来多位极富人气的作者(如萨苏),多部叫座的图书(如《诛仙》、《藏地密码》)便源自网络,很有一批出版社的组稿、策划编辑整日趴在人气火爆的若干原创文学网站或论坛上找选题,网上的互动性、人气是出版社对作品水准和市场预期的很好参考。与此同时,很多传统作家也开始触网,把作品贴在网上让更多读者分享,或者开博客与网友随时交流,这是纸质图书无法做到的。
网络在丰富人们的信息和阅读方式的同时也在“蚕食”纸质图书的读者群与发展空间。这种冲击以网络书店对实体书店的影响最为立竿见影,“电子书”的出现似乎更加快纸质书退出历史舞台的趋势。这个时间有多长无从预计,不管阅读的方式怎样,在这个世纪即将迈入下一个十年之际,在人类社会更远的未来,陶冶性情、充实精神世界的精神食粮永远有其不可或缺的价值。
(实习编辑: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