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士兵
时代车轮有着勇往直前的冲劲,在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痕里,总有一种文化的焦躁,弥漫着某种不自信的气息,让文明的脸谱变得脆弱而模糊。现在,贾平凹小说《废都》的“解禁”,就让我看到这种文化不自信。
17年前,“横空出世”的小说《废都》,出版不久就被以“格调低下,夹杂色情描写”的名义查禁,“过激”的性描写,是这本“当代《金瓶梅》”被封杀的原因之一。最近,作家出版社对这本书进行再版,让《废都》“解禁”成为一件极受关注的文化大事。
那一年《废都》的洛阳纸贵,我记忆犹新。为了得到一本《废都》,我与同学从乡下坐着最早班车赶往城市,羞怯地四处搜寻这本引来满城风雨的文学“淫书”。那时,我们还是高中生,内心充溢着文学的梦想,也有对欲望都市的向往。后来,在无数个夜晚,坐拥一本《废都》,那个叫做庄之蝶的男人,从一座叫做西京的城市,来到我的贫瘠乡村,又跟着我走进城市,一直到今天,越发鲜活地存在于我的精神世界。
我绝非在刻意标榜自己所谓的“纯洁”与“品位”。但是,我真的从来不认为,在《废都》里,人们就只读到了“性”的部分。即便是在高中年代,我和同学也从《废都》中获得太多文学的有益元素。那里面的语言与意象,风俗与民情,肉体与灵魂,都是中学语文课本根本无法提供的精神补给。事实上,即便是在生理躁动与精神贫乏的青春年代,我与那位同学也从来没有把《废都》等同于那些年在暗地里流行的那本《少女之心》,而是真真切切在《废都》里感受到某种文学的力量。
许多年以后,我在《废都》里读懂更多的东西。每次在西安的大街小巷穿行,我脑子里会闪过《废都》里的意象,比如,那头挤进城市的牛,那个在西安城墙上吹埙的人。每个人都会有一本贴进自己内心的书,《废都》的一些情境,很熨帖像我这样的挤进欲望都市的人们的生活境遇。那个庄之蝶在权力与金钱面前的种种情态,就是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表征。我并无意于去过度拔高《废都》价值,只是想说,在文化面前,还是要有足够的自信,为自己与他人留存一个深广的空间。
问题是,不论是当年《废都》被界定为“淫书”,还是今天《废都》再版,它都暴露出文化查禁标准的混乱,这恰恰就是文化不自信的表现。比如,此次《废都》再版,官方没有给出明确的“解禁”说法,出版方也是欲说还休,只承认是再版。其实,再版后的《废都》在内容上并没有区别,未做任何文字删减,只是把“”变成“……”。再去为这种“再版”与“解禁”找一些牵强附会的不同说辞,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这本身就让人强烈感受到来自文化不自信的局促与逼仄。
一个对文化很不自信的社会,是不利于文化品质提升的。《废都》一禁17年,国内各种盗版风行,国外获得文学大奖,学者围绕这部书的学术文章层出不穷,这一切吊诡的文化现象,都说明《废都》的出场是适应社会需要的。就算《废都》里那些性事,以及意味深长的“……”还是会成为赚取市场的吆喝符号,它绝对不会妨碍有更多的读者,去面对书中那些知识分子的精神命运与现实境遇,寻找穿过虚无、颓废的精神废墟的路径,来走出价值迷茫与信念荒凉的人生地带。
其实,《废都》再版,应该走出文化不自信。作为文化的存在,要懂得尊重而不焦灼,自信而不压抑。太多的文化不自信,只能导致文化的溃败,而不会使社会拥有更加厚实的文化。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