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大益文学”五周年文学嘉年华活动在京开幕。作为其中重要环节,“当文学直面电影”特别邀请三组嘉宾对谈文学与电影的关系。作家李洱与电影导演王超对话“文学为电影提供了什么?”,诗人于坚与电影导演张天辉以“电影杀死小说?”为题展开激烈交锋,电影研究者严前海与纪录片编导王冲霄就“文字、影像,无可调和的矛盾?”表达自己的看法。三场对谈活动精彩纷呈,金句不断。
文学为电影提供了什么?
李洱和王超对话“文学为电影提供了什么?”
王超的《寻找罗麦》改编自他写于上世纪90年代的小说《去了西藏》,最先刊登在《小说界》上,后被《小说月报》转载。当时还是迷茫文学青年的王超,不知道今后该走上写作之路还是拍电影。当得知自己的小说被《小说月报》转载,他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在电影处女作《安阳婴儿》拿到投资的那段时间,他还接到过《小说界》编辑约他写长篇的电话。王超笑称,如果不拍电影,他很可能已经是小说家了。从文学转向电影的经历,让王超尤其感念文学与写作给予他的滋养。“无论是人文资源,还是叙事资源,以及审美品位,都是文学给予我的。”王超把自己电影的文学性看成一种“本能”,并认为“写而优则导”在中国导演里面应该算是少数。
“如果一位导演爱好文学,那么他的电影应该不会差。”王超认为文学跟电影是相互滋养的关系,两者在叙事和格调上是一致的。他谈到,好莱坞电影的叙事母题都能在《圣经》、古希腊罗马神话故事、《荷马史诗》等西方早期文学中找到源头。英国作家狄更斯和俄国作家契诃夫给予了现代电影很大的滋养,后现代电影则广泛从拉美文学中获取滋养。他笑称,如果没有科塔萨尔和村上春树的文学作品,王家卫很可能不是现在的王家卫。同样,秘鲁作家略萨也曾坦言自己从电影中学到很多写作的技巧。
李洱发言
王超发言
《寻找罗麦》电影海报
李洱与电影的缘分并不生疏。他的大学毕业论文与电影有关,还与陈凯歌有过短暂的前期合作。当时,两人商议以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为参照,将《水浒传》改编为十集电视电影。陈凯歌称这是为了完成他父亲陈怀皑的夙愿,因为陈怀皑生前最想拍的便是“智取生辰纲”这个故事。这个计划最终因为突然爆发的非典而搁置。
李洱猜测导演应该写过小说,事实果真如此。这部电影带有很强的“作者电影”风格,用李洱的话来说,“王超是用拍电影的方式写小说,用写小说的方式拍电影”。《寻找罗麦》的故事发生在西藏和法国两地,他以为例说明文学与电影的差别,“双线叙事在小说里较为容易处理,转成电影变为客观的视角后,处理起来则显得很困难。”
电影杀死小说?
于坚与张天辉对话“电影杀死小说?”
电影对于坚来说,如同一种隐秘的生活。他喜欢坐在电影院里,等待灯光变暗、电影开始,那种感觉如同穿越时光隧道,去往另外一个世界。他尤为钟爱胶片电影,而不喜欢数码影像,因为胶片能给他数码提供不了的时间感。“电影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把我从‘井底之蛙’的状态中解放了出来,我忽然发现还可以这样做。可以说,电影深刻地影响着我的世界观,像我这样的观众如果没有电影,是完全不可思议的。”
在对谈中,于坚从中国文学浪漫主义的面向出发,谈到唐诗以前中国文学“看得见”的传统,譬如杜甫组合字词的方式便很像电影蒙太奇组接镜头的方式。宋词以后,“看得见”的态势慢慢转变,中国文学也就失去了旺盛的想象力。相较而言,西方文学自亚里士多德开始,呈现的便是一个“看见的”的世界,强调眼见为实。即便现代摄影技术发明,也遵循着(用镜头)记录世界的传统,而不是强调想象力。
“电影能够记录事实吗?”于坚认为电影只能分解世界,把世界变成无数片段,再把片段重新组合,由此塑造出导演个人的世界观。电影借助片段组合成新的精神性空间的方式,对于坚的写作产生过巨大的影响。他的《尚义街六号》以类似摄像机般的客观视角书写昆明,便是接受了法国新浪潮电影的滋养。
于坚发言
于坚把今天的时代看成读图时代,坚定地认为图像是第一位的,文学处在第二位。“图像能够表达文字无法表达的东西,抵达文字无法抵达的地方。不是说图像只是文学的一个补充,它不是这样一种东西。”而且,于坚觉得在中国这般不注重观看的社会里,电影一直代表着某种前卫的精神。但即便如此,于坚依然认为电影不能杀死小说,小说也不能杀死电影。“电影是人类发明的、全新的事物,有自己的东西,文学绝对不能替代电影。”
张天辉曾在贵州云南实地采风、堪景,花了三年时间写就电影剧本《边城凶案》,这个剧本后来被曹保平拍成了商业电影《追凶者也》。张天辉认为如今电影从业者面对更为复杂的情况和更多挑战,作为一种产业,电影的商业属性更为凸显,“欧洲的电影大师曾经创造了辉煌的巅峰,但已经没落,现在是大众电影的时代”。于坚不赞同这种观点。他认为青年导演如果没有雄心壮志,不去重建中国影像的精神深度,一味跟着大众走,讨好大众,必将把中国电影推向庸俗与乏味。他殷切期盼年轻的一代能有做“大师”的梦想,在满足温饱的条件下继续先锋下去,写先锋文学,拍先锋电影。
文字、影像,无可调和的矛盾?
严前海与王冲霄对话“文字、影像,无可调和的矛盾?”
文字和影像作用于不同的感官,能被调和吗?严前海和王冲霄就此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严前海看来,文学的核心是想象,影像的核心则是场面调动和表演,两者从本质上看不可调和。但如果一定要找到通约性,需要借助削减、扩张和变形这三种手法。他以多部文学作品的改编为例,阐释了这个观点。
意大利导演维斯康蒂的《局外人》改编自加缪的同名小说,在严前海看来,这部电影之所以失败,原因在于维斯康蒂没有为电影找到动力源 “如果动力源没有找到,那样张力就会受到影响”。在他看来,电影的动力源分别是悬念、恐惧和力量。另一部改编自加缪短篇小说《来客》的电影《远离人迹》则是成功的改编,因为电影揭示了小说中没有表述的内容。
严前海发言
王冲霄发言
《英国病人》海报,改编自同名小说
严前海认为,文学和电影之间有一种扩张与削减的关系。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没法改编为电影,正是因为电影无法扩张这部鸿篇巨制。安东尼·明格拉在将迈克尔·翁达杰的《英国病人》改编为电影时,削减了原着小说重要的内核性思想,反而获得了成功。还有奥逊·威尔斯的《审判》,改编自卡夫卡的同名小说,通过电影的空间造型把卡夫卡式的荒谬感表现出来,这是属于变形的例子。
“相比视觉艺术或电影,文学是永恒的。”纪录片编导出身的王冲霄虽然常年与影像打交道,仍把文学放在第一位。他认为文学化的思维是人类最古老的思维,文学化的思维对应视觉思维,影像只是视觉思维发展到晚近的产物。“如果拿文学化的思维与视觉艺术相比,我觉得肯定文学更重要,文学更恒定,视觉艺术其实跟随着文学。文学在探索人性或者探索人类的价值观这个领域,是一个探险队长的角色,视觉艺术是跟在其身后的队员。”
在王冲霄看来,文学或文学化的思维像是星系里的恒星,视觉影像则是一个个行星。文学通过高速运转,不断产生自己的影像卫星。“所有行星星体运行的能量来自于恒星的燃烧,视觉艺术包括电影,一定要从文学这颗恒星上吸收能量。一旦恒星的能量燃烧殆尽了,行星也就离消亡不远了。”
“当文学直面电影”电影专场,是“大益文学”五周年文学嘉年华活动之一。此外,“大益文学”还将举办“我们五岁了——大益文学的现在与未来”文学研讨会、大益文学院第五届作家签约仪式暨“我和我的写作”分享会、“有人将至”戏剧专场、“诗与歌之夜”等一系列文学与艺术相伴的跨界活动。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