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获诺奖算是把国人的诺贝尔情结治愈了,但这个奖却像一枚反光镜,映出了国人皮袍下形形色色的“小”来。
早在1925年,对有机会提名诺贝尔文学奖,鲁迅回绝说:“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赏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们,谁也不给。倘因为黄色脸皮人,格外优待从宽,反足以长中国人的虚荣心,以为真可与别国大作家比肩了,结果将很坏。”
现在将鲁迅的这话搬来用,也还适用。估计大家不会因为莫言获奖了,就觉得中国作家真的与国外的大作家比肩了,中国文学也就从此屹立于世界文学之林了。莫言得奖后国内不同阶层、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同反应,不得体,还有的纯粹失态。好比穷人乍富,举措失当。最典型的当属莫言故乡政府重新修葺莫言故居之举。
故乡的领导们对于自家土地上飞出的金凤凰,欣喜若狂之余,决定重修旧居。据说政府早有此意,却遭到莫言和家人的反对。但这次莫言的反对还能有多大的效用,我们就得存疑了。君不见,按当地领导的思路,一般得了世界级奖的,比如获得奥运奖牌的,尤其是冠军得主,国家给奖,省市也得跟着给,一路奖下来。如果后续没跟上,说明工作没到位,应该算失误。我猜测,莫言得奖当地反应马上修葺故居也是这个思路。没想到这次却跟得太紧,网上反对声一片,又错了,他们也许还疑惑:错在哪里呢?
现在按国情来解读,看到“重建”两个字,基本可以与“破坏”画上等号。君不见好多名人故居被拆,理由就是保护性修缮,先拆了再建。打着保护的招牌,赤祼祼地破坏。拆掉真的破旧的,建起新的假的,倒人胃口。
最核心的是要改变一保护就要重建扩建的陈旧思路。我们在这方面吃的亏太多了。这跟时下的审美有关。尤其是建筑,一是要大,看看二三线城市的市政府办公楼,修得堪比白宫,而小县城的城市广场也照着天安门的样子,一味地要面积,要场地,而不管当地有多少人,有多大的配置和需求。二是要怪,要与众不同,从央视的短裤,到苏州的秋裤,就怕人莫知。第三要新,很多城市,尤其是历史文化名城,以新修的名义,把留存的一点点旧迹拆毁无余,以新建、仿建的假古董取代残存的历史真迹。
好多去过欧洲的人回来以后不屑地说,那里一切都是旧的,死气沉沉,远不如国内像一个大工地一样给人欣欣向荣的感觉。这种审美也属于初级阶段,只懂得新、怪、大,不懂得旧、细、小的好。
从照片上看莫言故居,一座北方普通的农家院落,除了窗户台上立着莫言旧居的一块牌匾以外,没有一处人工添造的多余痕迹。旧是有些旧,但完整呈现了莫言生活和成长时期的样貌。喜欢莫言的读者如果来此按图索骥,能看到莫言曾经的生活痕迹,这才是最宝贵,最值得留存的故居意义。问题是这种旧,官方不容许,要推陈出新,要重新修葺。分明是大难临头。
安然无恙的是曾写下世界名著《神曲》的但丁,他的故居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一条小巷中,一座砖石结构的3层小楼,与周围的建筑相比,显得古朴而破旧,未加粉饰的墙面由于岁月侵蚀显得凸凹不平,很难相信这是但丁故居。管理当局连“但丁故居”几个字都“不敢”凿在墙上,只挂了一小幅印有诗人头像的布幔。因为凿了就不是当年的原貌。
与佛罗伦萨管理者“不凿一字”以存真对待但丁旧居的谨小慎微相比,莫言故居所处地的故乡政府现在兴致勃勃准备大刀阔斧,又一次打着保护的招牌来灭真迹。两者相较,透出的正是两地管理者在见识上的差距。但谁又敢说这个差异只存在莫言的故乡呢?
(实习编辑: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