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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章缘《梦回山沟里》

2017-07-11 15:21:02来源:创作与评论    作者: 陈进武

   
台湾旅美作家章缘的中篇小说《梦回山沟里》所讲述的是遭遇车祸而失去双亲的十岁小女孩夏小蕾的生活故事。

  台湾旅美作家章缘的中篇小说《梦回山沟里》所讲述的是遭遇车祸而失去双亲的十岁小女孩夏小蕾的生活故事。穿梭于现实存在的“三勾里”与梦境生活的“山沟里”之间,夏小蕾将那些所有现实生活中的未竟与缺憾,奇迹般地在梦境中达成了其完足的可能。事实上,从阅读期待来说,不论是儿童视角的叙事,还是现实与梦境的转换,读者都并不会感到陌生同时也难以获取别样的观察世界的新视角。然而,章缘的《梦回山沟里》所展示的这种穿越时空的精神突围的书写,我很大程度上却获得了一种久违的陌生化却又饱含温情的阅读体验。章缘通过儿童与动物的眼睛等双重视角,用女性独有的细腻笔调探问现实与梦境等多重世界,既隐含了无尽的梦境诱惑,又呈现出了悲喜交集的社会生活与现实人生。


  一


  令女孩夏小蕾感到疑惑的是:“难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白天的这个世界,一个是晚上睡着后的世界?”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现实与梦境的并存世界充满着无尽的童真与童趣。显然,在《梦回山沟里》中,章缘选取儿童叙事视角,通过主人公夏小蕾的眼光与思维讲述了她所体验的世界、生活与情感的故事。恰是在“白天世界”与“睡后世界”的构筑中,章缘不紧不慢地叙述了夏小蕾在成长过程中的得与失,展示出具有浓郁的怀旧色彩且又富于奇思妙想的精神世界。这种得失在小说中主要在两种方面表现出来:一方面,通过对“三勾里”现实生活的真实呈现,以写实的方式叙述了“童年的消逝”,又使得家庭的变故与精神的困顿得到确证;另一方面,通过对梦境生活的选择与重构,使“山沟里”的自然风物与良善人性成为夏小蕾精神家园的重要载体。


  从空间转换来看,父母因车祸去世后,夏小蕾从市北的老家搬到了到市南阿嬷家。在居住环境上,市北的老家“旁边有一连排的木料行和一家卖灯具的老店”,而市南阿嬷家“是个三层的旧公寓,晚上很多摊贩在骑楼下摆摊”,“公寓的楼梯间贴满通马桶、上门开锁和搬家公司的广告,广告单从门后一排信箱口溢出来。”从“市北”到“市南”,显示出具有“移民”背景的章缘对空间特别敏感。不论是市北,还是市南,对章缘来说,既是城市的两面又是城市的整体,她的台湾成长与生活经验很大程度上都落实到了三勾里的物质空间与日常生活之中。不过,章缘明显不是期望表达对于市北抑或是市南的追怀与感觉。这种空间转变的深层蕴藏着危机与契机,使得这部小说开启了丰富性与复杂性的面相。于是,《梦回山沟里》得以打开了“山沟里”与“三勾里”的双重世界,而夏小蕾也因此游走于现实与梦境之中。在夏小蕾眼中,代表城市的“三勾里”到处都是巷子,是左拐还是右拐,无疑成为了她遭遇的难题。当找不到回家的路时,她无助地感到,“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小巷,歪过去扭过来,像个蛛蛛网,她变成网上的小虫了。”当走上城市的高架桥时,尽管她所看到的繁华城市“车水马龙”,但“这就跟那个乱石堆一样。”与之迥异的是,山沟里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都是如此温暖人心,“山沟里的春天来了”,“门外白花花的雪地变成绿油油几块梯田,老树上开满了黄花,空地上冒出很多绿苗子,不知道以后会长成什么植物。”即便是不知名的野花同样能够触动心底的柔软,“花像个小喇叭,五个花瓣是蓝色的,越往里头颜色越接近粉红,花心耸出来几根嫩黄色的花萼,叶子是锯齿状。”恰是如此,夏小蕾不知不觉“低飞于这片美丽的山坡、谷地和深潭之上”,她“看到梳着髻的阿嬷、妞妞的爸爸妈妈都在田里忙收割,妞妞奶奶在门口空地上晒菜干,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堂叔背着山刀和弓箭,拎着一只野兔正往这里而来”,而“在自家小土房后,咩咩在那里吃草。”作为真实存在的三勾里,是夏小蕾城市记忆的参照对象,而生活与情感缺失又实在地引发了她关于乡村的一连串的记忆与想象。可以说,从市北到市南,从三勾里到山沟里,本身就是夏小蕾的成长史。


  透过夏小蕾的视角,章缘用儿童的思维方式和懵懂的眼光去打量成人的社会生活与规则,呈现出了本真的梦境世界,从而展现了儿童世界的纯真与无邪、成人世界的敷衍与虚伪。同时,经由动物与孩童的眼睛,在对复杂现实的稚嫩理解中洞察那似懂非懂的如真似幻的世界。其实,在当代中国文学中,动物与人形成对应关系并共同演绎故事的小说并不鲜见,诸如宗璞的《鲁鲁》、张贤亮的《邢老汉和狗的故事》、莫言的《生死疲劳》、王松的《双驴记》《巴克夏的温柔》、贾平凹的《怀念狼》、姜戎的《狼图腾》等凭借动物的视角介入现实,以动物的“兽性”反映并重构了“人性”。然而,《梦回山沟里》中动物视角的设置并非人性重构的需求,而牛羊猪等动物的存在恰恰是人情人性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见到出门的夏小蕾,小羊“咩”跟她打招呼,“牠的眼睛又大又湿,舌头伸出来左舔右舔,很高兴看到她”,而小猪大大一直在她屁股后头拱拱作声等。在这里,动物的纯真与孩子的善良,这种与生俱来的温情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成人与现实世界的认知。这其中既隐含了夏小蕾的精神需求,又融入了章缘对人生的诗性思考。


  二


  作为富有隐喻意味的叙事策略,儿童与动物的叙事视角隐含着作家个人心灵的密码,也是进入个体生命的重要途径之一。显然,章缘是睿智与敏感的,她在世人只看到精神问题和症结的地方,看到了成长的价值与意义,尤其发现了作为女孩的夏小蕾成长与蜕变的“美丽”。从表层来看,夏小蕾的成长是自然的成长,承载的是生理的成熟;但从深层来看,“童年的消逝”既有着夏小蕾从生理到心理的转变,完成成长的仪式,同时又缠绕于章缘寻找和重建精神世界的深层诉求。从这一层面上而言,《梦回山沟里》中的“成长”是一条隐性的线索,串联起了散落于夏小蕾成长过程中的现实与记忆的碎片,“三勾里”与“山沟里”的不断交替出现,显现了成长的获得与失去的过程,传达出了成长的不可抗拒性。


  章缘在《梦回山沟里》中表现出了敏锐地观察力与同情心,她从时间维度上记录了夏小蕾从十岁到十二岁的成长历程。小说开篇就是“十岁的夏小蕾在一个小屋里醒来”,直白地告知读者主人公夏小蕾只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这一点也决定了她对家庭、社会、生活的认知,她会在梦境中寻求释放现实生活的压抑,骑着“东东”,“在雪地里弹呀跳呀,雪花落进笑得合不拢的嘴。”正如阿嬷所说的:“唉,囡仔就是囡仔,父母都死了,还笑得出来?”早上出门上学时,她还会紧紧抱住阿嬷不松手,享受着从阿嬷这感受到的舒服与轻松。不过,夏小蕾并不是永恒停留在“都十岁了,还撒娇”的年纪,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很快“就要十一岁了”。从十岁到十一岁,夏小蕾“的成绩还是普通,只有作文特别好,她编的故事光怪陆离,充满想象力,常被老师当众读出来。”可见,她开始从对于阿嬷依赖与依恋转移到了对于生活与世界的观察,这种转变本身就是成长的表现。时间继续是章缘笔下流逝,而夏小蕾也从十一岁到了十二岁,“小蕾的十二岁生日到了,阿嬷送了一台计算机。”已是小学六年级的夏小蕾将现实生活中没有朋友的状态在网络虚拟世界中得到补偿,“她在网上跟同学们一起开辟虚拟农场,种菜偷菜,生活热闹多了”。更为重要的是,她化名为“小羊咩咩”开了叫“山沟里”的博客,打破界限并拓展了从现实世界到虚拟世界的成长空间。


  章缘毕竟是细腻而敏锐的女作家。在她的笔下,夏小蕾的年龄随着时间增长,并不是活得有滋有味,而是很含蓄地勾勒出作为女孩的夏小蕾“成长”为女性的夏小蕾,完成了夏小蕾心理与生理的成长的仪式。当然,这种成长的仪式是在梦境的“山沟里”开始的:“景色却是如此美丽,绿色的大草坡一直绵延到天际,接上了蓝天白云。”不过,再好的精神与灵魂寄托之所也抵挡不住成长的进程,夏小蕾感到“肚子突然一阵痛,好像里头有什么利器在搅动”,“小蕾心跳得好快,脸发烫”,“小蕾感觉乳房涨痛起来,腹部又是一阵绞痛。”正是因为这种痛将她从“山沟里”带回了“三勾里”,当起来上厕所时,她惊讶地发现“裤底一滩血。”阿嬷的一句“乖孙要转大人了”,表面轻描淡写却透着对于夏小蕾成长的欣喜与慰藉。于是,阿嬷耐心教她怎么用卫生巾,生理期要不要吃冷饮,尽量不要作剧烈运动等。应该说,夏小蕾的痛苦蜕变本质上正是生命价值与意义的自我确证。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梦回山沟里》算是一部成长小说。但与传统意义上的成长小说相异的是,章缘并没有一味哀叹“童年的消逝”,也并不是讲述主人公历经困难后改变原本的性格,迅速得到成长并进入到了复杂的成人世界之中。不可否认,章缘同样写到了意外变故造成了夏小蕾的精神断乳,并呈现出了夏小蕾在成长中的磨砺与体验。然而,对于章缘来说,她更为关注的是女性成长过程的本身,尤其是揭示了历经生理与心理、认知与情感的多重变奏之后,女孩夏小蕾如何蜕变为“大人”的生命自然进程。她以女性的角度观照人生自然进程,写出了夏小蕾的情感流向与生命旅程,完美糅合了情致与韵味,意味深长。


  三


  这篇小说的开头是这样写道:“初时以为是做梦。”小说中反复还提及道:夏小蕾发现,“原以为是做梦,其实不是梦。如果是梦,她怎么会一再回到那个地方,而且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再真实不过,好像她的确是出生于那里,长于那里,属于那里。”不难发现,这篇名为“梦回山沟里”的小说开门见山地表明,小说是从梦境开始的,而作家所讲述的故事也是穿行于现实与梦境之中。为什么小说一开篇就告知读者这是夏小蕾的梦表面读来似乎没有太多的新颖感,但实质上却又相当有效地引领读者自觉不自觉地走进小说叙事中。于是,在夏小蕾的眼睛中,我们能见到梦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交替出现,形成了跨越时空的互补。


  在现实世界中,夏小蕾的实际生活区域有着明确的地理定位,尤其是其所住之处显著标明为“三勾里秀水路134巷49号。”然而,对于夏小蕾来说,她生活的家并非如同萧伯纳所说的是“世界上唯一隐藏人类缺点与失败的地方,它同时也蕴藏着甜蜜的爱。”从家庭来说,夏小蕾的父母死于车祸,而遭遇打击的阿嬷起初是借酒消愁,当得到一笔赔偿款后,她便“炒股炒得入迷,白天都泡在证券所,跟几个邻居阿婆讨论股市行情,回到家还要看电视上的股票分析。”唯一能陪伴她的小羊咩咩也被洗破了,“有点憔悴,颜色褪了点,而且头颈绽线开缝了。”这个感情细腻的女孩子敏锐感受到:“爸妈没了,朋友没了,整个世界都改变了。”从家到学校,作为插班生的夏小蕾“成绩普通,人又孤僻,上课不发言,下课不跟同学玩,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在这里,导师陈祖佑特别严厉、模范生周晴晴常绷着脸总是难以接近、班上最皮的王星同老是找机会就欺负她等,亲情缺失的夏小蕾再次收获的是嘲弄与孤独,原本渴望的能够温暖人心的友情同样无法获得。不仅如此,勾连起家与学校的行走马路也是断裂的存在,即便是每天阿嬷带她来回走两趟,夏小蕾却认不得路而只能呆站在原地。当谨慎问路时,她特意找到记忆中的小巷巷口的面摊,但上回跟阿嬷聊得很开心的面摊老板娘却极不耐烦。所有这一切,让这个期盼温暖的孩子切身体验到的只有沉闷、压抑与冷漠。


  如何安妥孤独的灵魂与心灵的需求,无疑是夏小蕾需要直面的精神困境。于是,在梦境世界中,那个名叫“山沟里”的地方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得以寄托灵魂与精神的“桃花源”。回到梦境中的山沟里,“十岁的夏小蕾在一个小屋里醒来。从没到过的地方,至少她不记得。但是那个小屋很温暖,她感觉很安全,就像回到了家。”这个让她感到温暖与安全的“家”,有着声音慈蔼与满面笑容的阿嬷,她那一句“宝宝,你这趟睡得可真久”透出了浸入骨髓且又深沉的爱;还有温驯通人性的小羊咩咩、小猪大大和阿阿、大牛哞哞等。夏小蕾找寻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久违的心灵驿站与生活方式,更重要的是三勾里的那座压抑的学校在山沟里已不复存在——学校被大雪压垮了。在这个无拘无束的世界中,夏小蕾收获了友情,模范生周晴晴变成了穿着红棉袄的好朋友妞妞,与她欢快分享牛奶糖和好玩的东西;她也深切感受到了邻里情,冷漠的面摊老板娘一晃变成了充满爱心的妞妞妈妈,端出一盘皮子里头包着酸菜、粉丝和豆腐块的包子和一大碗又酸又辣的热汤。显然,夏小蕾将现实的“三勾里”中所有缺憾借助梦境的“山沟里”得以补偿,既弥补了未完成的成长状态又达成了修复残酷现实与情感创伤之目的。


  实际上,串联起现实生活与梦境生活的是小羊咩咩、江湖笑笑生、大耳等建构起的网络虚拟世界。化名为“小羊咩咩”的夏小蕾在博客上写下了“骑大大的阿嬷”“雪地的东东”“学飞”“大耳和妞妞的婚事”等故事,描绘了一个引发人无限想象的奇妙的山沟里世界。化名大耳的网友声称:“山沟里这个地方是真的存在的,为什么我知道因为我也来自山沟里。”不过,到底是三勾里梦见山沟里,还是反过来?她是因为受到莫大刺激才走进了山沟里还是走进了三勾里?夏小蕾无法找到答案,但“如果山沟里是实,三勾里才是虚,她何必再回到那个不快乐的虚的世界?她要怎么样才能永远留在山沟里?在她还没想出答案前,她只好接受这两个世界并存,并暗暗祈祷梦到山沟里的时候多过梦到三勾里。”不无悖论的是,在成人的眼中,夏小蕾无疑是精神有问题的女孩,尤其是心理医生开了一些白药丸让她每晚临睡前服用,并安排定期心理咨商与注意孩子的情绪,以此来改善孩子的病情,确证了他们对夏小蕾“头壳坏去的”判断。但在儿童的世界中,恰如江湖笑笑生告诉夏小蕾的:“山沟里是有的,山沟里是属于你的世界,就像你的博客。”进而言之,遭受精神打击的夏小蕾通过对故土与亲友的想象来弥补心理的裂痕与现实的缺憾,寻求内心的安稳,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对成长与生命意义的追问。从这一意义上来讲,章缘对夏小蕾的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的细致审视与提炼,展现出的是最真实最本质的人性,同时倾注了深厚的人文关怀。


  华文作家王鼎钧称赞章缘是“纽约华人文坛的青衣”,她的“文笔细腻,仍跌宕有势,想象力丰富,仍反映现实。”除了丰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章缘的小说创作还有着更为深层与丰富的内涵,她以女性角度去深度观察社会与人生,特别是对人情世故与生命流转诡谲的幽微之处,有着深刻的体悟。恰如章缘自己所说的:“我想写的不是新闻性的故事,而是能经得起时间考验、比较永恒的东西。这就需要相对沉淀的时间,不再被表面的特异性所迷惑,能归纳出一些共通性,然后再去写。”在写作《梦回山沟里》时,章缘还显示出了作家的真诚与坦率,她书写女性及其问题时不回避、不煽情,而是直指人性的幽微与精神困顿,并呈现出了一幅女性告别童年的生命风景。对于夏小蕾及其同龄女孩来说,生活的走向大概都会如同章缘在小说结尾所写的:“门一开,她飞一样窜下楼去,跑进三勾里明亮的早晨”,都会迎着“明亮的早晨”直面生活与享受生命进程。


  原标题:“章缘《梦回山沟里》:在现实与梦境中的精神突围”


  原载于《创作与评论》2017年07月号上半月刊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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