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上海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张文宏教授。新华社 图
一、新冠肺炎全球疫情信息瞬间翻盘
昨天全球还在为中国祈祷，担忧中国的新冠肺炎蔓延和失控。今天的剧情却在加速演变。世界多个国家均出现病例的大幅攀升。意大利部分地区开始封城（意大利政府已对其中11个城镇采取了“封城隔离”措施）。受全球疫情失控影响，欧美股市遭遇“黑色星期一”，道琼斯指数狂泻千点，大跌逾3%。（日本）日经指数开盘重挫4.48%。那中国现在正处于什么阶段？是结束的开始，还是开始的结束？甚至我们的复工能否顺利？第2波疫情会不会发生？如果就此结束疫情，那么回顾武汉疫情暴发以来，我们做的每一步是不是正确？特别是武汉封城，全国采取一级公共卫生紧急响应，全国禁足、假期延长、工厂停工。质疑声开始增多，日本和新加坡并没有像我们这样做，“似乎也没有怎么样”的看法开始增多。今天就让我们走入新冠肺炎复盘，探索未来的道路。
二、新冠肺炎初期，国际上曾这样预测上海疫情
英国Lancaster大学曾在1月24日刊登过一篇对上海疫情的悲观预测，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基于Ro（传播指数）在3.5~4.5的测算，截至2月4日，上海会有900多例病例，如果以此类推，到了2月18日，患病人数可能达到惊人的80万例。即使是较为乐观的估计下，另一篇《柳叶刀》杂志1月31日发表的文献中，假设了上海有来自湖北的输入性病例98例，在Ro为2.68的情况下，到2月18日，预测上海的患病人数为8万例。
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上海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张文宏教授。新华社 图
三、复盘武汉以来的疫情和全国在至暗时刻的恐惧
让我们先复盘武汉的疫情是如何发生的吧。2019年12月8日（也有说是12月1日）出现第1例病例，到2020年2月24日，湖北确诊病例64287例。也就是说在短短的2个多月时间里，从第1例患者的发现至今，扩增了6万多倍。这是如何做到的？上海作为超大型城市，人口约3000万，如果有输入性病例，后续将会发生怎样的结局？超大型城市该如何应对输入性传染病？这个问题迄今已经放在全球各个国家的面前。封锁边界？听之任之？病例暴发后再封城（如1月份的武汉和现在的意大利部分地区）？在这次疫情暴发初期，国外专家对于全国疫情都有着深深的担忧。上海作为国际化都市、国内交通贸易枢纽，拥有庞大的流动人口和城市人口密度，这也使得上海在国外专家的预测下成为除湖北外最危险的国内城市之一。高传染性疾病的暴发都往往有一个重要的特点：若不加以控制，疾病数常会呈现指数增长的态势。这其中重要的一个指标就是Ro，也就是传播指数。Ro是指在没有外力介入，同时所有人没有免疫力的情况下，一个感染到某种传染病的人，会把疾病传染给其他多少个人的平均数。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患者能传染给几个人”。Ro越大，增长的速度越快。指数增长有多可怕？成倍增长就属于指数增长，假如我们有一张足够大的纸，每折叠1次，纸张厚度就会翻倍，如果我们能够折叠46次，那这张纸的厚度将达到地球到月球的距离！指数增长的力量是巨大的。目前国内外专家普遍认为这次新型冠状病毒的Ro在2.5~4.5，也就是说在不加干预的情况下，每位患者都会感染3~4个新的患者，而新的感染者又会传染给更多的人。结合上海作为超大型城市的人口密度和人口流动的特点，若不加以打破，结局将让人不寒而栗。
四、我们刚刚从至暗时刻中出来，战“役”还没有结束
2020年2月24日，笔者作为上海市新冠肺炎临床救治专家组组长，和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党委书记卢洪洲教授代表上海市临床救治专家组发文，介绍了上海“答案”。相关内容提前发表在MedRxiv网站上和全球分享，并在此与国内医疗团队共同探讨。事实上，截至2月18日，综合外来病患和本地病例人数，上海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333例！而2月18~24日，更是只有2例新增病例。而这样的一张趋势图，提示上海在过去1个月内，在政府多项措施及民众高度自觉下，取得了上海保卫战中的阶段性胜利，成功地打破并阻止了新冠肺炎疫情本来可能出现的指数增长！
上海实际病例数与模型预测病例数比较
五、上海方案是中国防控战的缩影
上海是一个最可能出现大面积暴发和蔓延的城市。上海的方案随着本篇论文的发表，将对全球的城市输入性传染病防控提供可贵的“上海方案”。我们经历的危机、我们今天取得的经验才是直面危机、不浪费危机的最好答案。有哪些“上海方案”值得我们分享，并必须在未来的2个月收官期继续得以巩固呢？
第一阶段：1月23日~2月9日
1月23日上午10时，武汉宣布封城。而截至当天的24时，上海累计确诊病例已上升至20例。同期，全国累计确诊病例已达830例。1月24 日，上海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机制，抗击新冠肺炎的全民战“役”彻底打响。从下图数据中可以看到，自1月23日以来，上海每日新增病例数都呈现上升趋势，并在1月30日达到了顶峰。新增病例数的增多并不是坏事，在此期间，上海投入了巨大的资源和人力，进行了科学的筛查和迅速的诊断。1月22日，上海公布了110家设置了发热门诊的医疗机构，覆盖了全市16个区，包括了三级、二级医院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24h接诊。各医院门急诊预检进行严格培训，做到对所有患者的科学分检，对疑似病例进行及时隔离和迅速诊断，将确诊病例转运至定点医院及时救治。另一方面，媒体、社区、网络都反复对上海市民进行教育、科普，为民众自我安全保护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此外，从本次上海的数据可以看到，从患者出现症状到确诊入院的平均时间为5.5d，而这只是过去1个月的平均数据。在疫情后阶段，这一数据仍出现了进一步降低。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的患者都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救治。而这点，也能在迄今为止近78%的出院率中得到证明。1月28日，上海市通知企业不早于2月9日24时前复工。为什么要将复工的时间定在2月10日的那个周一呢？因为在当时，从掌握的各方信息来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的潜伏期为3~14d。而从1月23日的封城算起，至2月6日，正好是14d。也就是说，在1月23日封城前流入全国各地的来自重点地区的人，到2月6日，理论上是度过了潜伏期，若在此期间一旦出现了发热或其他可疑症状，在举国严格的防疫体系下也能及时得到隔离。正是由于上述种种举措，上海在2月10日之前，虽然出现病例数的增加，但传染病可能呈现的指数增长态势被迅速打破。
上海市每日新发病例数趋势图
第二阶段：2月9日~现在
上海市推延了原定的复工日期，但时间不可能永远停滞下去，城市经济需要苏醒，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需要恢复到正常节奏。在这样的情况下，2月10日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理想时机。从上海市新增病例趋势图中可以看出，自2020年2月10日复工的14d来，上海新增病例人数持续下降。上海，作为全国特大城市，没有经历想象中“返程复工”大潮带来的第2次疫情高峰，这与上海市政府实行的众多有效举措是密不可分的，疫情防控不仅仅是医药卫生的问题，更是全上海各部门有效配合的总战斗。道口查控、社区防控、交通防疫、公共场所防疫、错峰上下班、有序复工等有效举措多管齐下，才让上海的疫情逐渐进入平稳期。随着疫情的逐渐平稳，如何使得各企业有效安全地复工是未来一段时间的防控重点。目前，重点服务业企业复工率达90%以上，重点制造业企业复工率约为70%，集成电路、生物医药等支柱行业的企业复工率超过80%。对于复工的企业皆按照疫情防护工作要求，每位员工上岗前测量体温、佩戴口罩、工作场所定时通风消毒、对用餐进行严格管理等举措目前十分有效。未来一段时间，随着更多企业的复工，有效排查、逐步实现全面复产复工的许多经验都值得借鉴，但仍有一些方案值得探索。这场疫情中，每位上海居民更是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闷”在家中就是在战斗，自觉申报、自觉居家隔离、不聚会等措施都离不开上海居民的配合。每位居民都是这场战“疫”中的战士！上海疫情的平稳离不开全国其他省、市对各自地区不断加强的联防联控，这几日全国新发病例数已经持续下降，这是全国各省、市有效防控的结果。只有将全国各方力量统筹起来，形成联防联控的强大合力，抑制本地聚集性病例的暴发，及时隔离、有效抑制输入性病例的传播，才是目前上海疫情平稳且有效防控的关键。
六、中国在至暗时刻的努力，国际社会已经看到
2月24日，中国世界卫生组织新冠肺炎联合专家考察组在结束对中国为期9d的考察后，在京举行新闻发布会。WHO考察组认为，正是由于中国采用了全政府、全社会的这一经典传统、看似又老派的方法，避免了少则万余多，多则数十万病例的出现，这是了不起的成就。国际社会明显在思想上和行动上，尚未做好采用中国方法的准备，而中国的方法是目前我们唯一知道的、被事实证明成功的方法。考察组外方组长、WHO总干事高级顾问布鲁斯·艾尔沃德说：“在全球为疫情应对做准备的过程中，我曾经像其他人一样有过偏见，对非药物干预措施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很多人会说，现在没有药，没有任何疫苗，所以我们没什么办法。而中国的方法是，既然没有药，也没有疫苗，那我们有什么就用什么，根据需要去调整、去适应、去拯救生命。”现在声称疫情结束还为时过早，今天并非疫情的结束，当然也不是开始的结束，最理想的情况无非只是结束的开始，第一阶段的胜利成果还需要大家共同努力和巩固！
本文为上海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主编的新著《2019冠状病毒病——从基础到临床》（复旦大学出版社）其中一章。
（编辑：夏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