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训
试想以后外星人侵略地球
我们的历史教科书都要修改
第一次抗外星战争以前
所有的战争先定性为内战
所有的结果先称之为报应
2016.11
写给女儿
以前很多个夜晚
你妈妈都说不想要你
怕你分享我的爱。
她真是多虑，
你长得多像她。
了了，以后我不会是
有名的诗人你也别怕
别人把你当做你爸爸
爸爸的诗集卖不出去的。
爸爸躲在卧室里，
给你的数学试卷签名。
字远不如你的好看
歪歪扭扭，
时隔二十年，还要让数学老师见笑
昨晚，我做了个噩梦，梦见
世上没有你。当然
不是怪你呀。怪你妈妈
我梦见的，其实是没有你妈妈
你不要哭
梦是假的，是虚构
你妈妈明天还要带你去买喜欢的裙子
小兔，和小熊
了了，但你以后要长大
要到15岁或16岁。
这些男孩子如飞蛾的年龄
你可以如微暗的小灯
但不要怯懦
——听听他怎样喊你的名字
如果是“liaoliao”，善意地回应他，
如果是“lele”，就善意地纠正他。
2016.10.25
诗人的妻子
男的，脊背伏得很低
啃一根带少许肉的骨头
牙齿的咀嚼几乎带动眼镜滑落
桌上，一本薄薄的诗集
是他用心所写
他以午饭的余光爱惜地注视
原谅其中的劣作和花招
而女的，乜起眼睛
安静地打深褐色围巾
她不读、无感于丈夫的诗已十年
——只还喜欢拿手指摩挲诗集
扉页题献的她名字的触觉
2016.11
汗
有个词
香汗淋漓
这可能是汉语最色情的词了
比酥胸微露
比娇喘连连
人用皮肤说话
两层皮肤贴在一起
汗
就是湿热的
“我爱你”
我曾经那样尖叫
以我的皮肤
语言则来不及说出
赶不上
情欲纷纷而下
2017.03.22
小美杜莎
小美杜莎
14岁时写诗
发现自己爱把
蛇和石头联系起来
她在诗里写
蛇变石头呀 / 石头变蛇
蛇又变石头了 / 石头变蛇
她在诗里频繁用这两个词
让爸爸妈妈都感到害怕
从此不敢乱翻女儿的抽屉
小美杜莎
16岁恋爱
把自己写的诗给男朋友看
带男朋友去一个隐秘花园
男朋友很高兴
他们在花园里跳舞累了
就坐在石头上休息
石头就开始流血
石头流的血染红了草坪
蛇就开始生长
小美杜莎用石头砸死了男朋友
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家
小美杜莎
今年24岁
是一个外乡来的寡妇
我去她家送牛奶
骑着我用了很多年的自行车
她家离街区比较远
一路上我经过许多石头
石头 / 石头 / 石头 / 石头
我想起最近读的一本诗集
里面写到石头总是和蛇联系在一起
真是蛮有意思
2016.02.05
爬车的民工
以前在玉泉西路，从二中出去吃晚饭的路上
会看见从骆家塘方向
往北苑方向的三轮载货摩托
舱里坐着几个民工
摩托发动时他们挪动身体
为跑来的，先前在树坑小便的工友腾出空间
等他爬车，仅此而已：伸出手，是电影里的事
他不熟练电影，熟练爬车如墙面粉刷
如和摩托上的朋友们嘻嘻笑着抱婴孩的少妇
为什么？以前在玉泉西路，每次
我都听见他们的鼻音在暮色里模糊，好像
每次他们都是这样快乐地消失在夕光的方向
2016.11
诗歌花
宇宙中一颗诗歌花的种子
飘落在地球上
（就像《小王子》中的玫瑰花）
盛开成地球上第一朵诗歌花
宇宙植物学家说，
每一朵诗歌花都会开出一首好诗，
只是它的产地离地球太远，
诗人们应该希望可以在城市里成片栽种诗歌花。
汤姆是这个后院的小主人
他五岁，早熟，敏感，像他的画家父亲。
上午在后院与蝴蝶的玩耍中
他注意到这朵诗歌花，
灰色的花瓣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诗句。
“好恶心！”——他叫了一声，
掐住花茎，连根拔起，抛到身后的空地上。
地球上第一朵诗歌花死了
死于本世纪最伟大的诗人的童年的手心。
2016.12
家事
我外公
因为我外婆
生不出儿子
打了她一辈子
还是真打
我妈这一代
我这一代
都讨厌他
我们村庄的乡民
有时也觉得
我外公过分
但还是有道理
我外婆
也有她的错
她确实只生了
四个女儿
我外婆
自己挨了
一辈子打
没有反抗
她可能也觉得
没生出儿子
是她的错
挨打是她
偶尔愤怒时
骂天
天给的惩罚
2016.12
査海生
你走过铁轨，你没有硬币扳动它让它改道
树林外，河边的庄子洗着竹篮不愿打水
蒙古人困惑于骑马，顿在天空的死角
这是1989年3月26日的你
厌倦而不疲劳
周围的一切是陌生的吗？
多么令你振奋，遥想复活
王吃的橘子
王的四本书
靠窗熟睡的老人六月脑溢血死去
火车开往90年代呀。
2016.10
6月24日
如果你要春游
可以选择自行车
后座没有人或者走路
也是自己去
如果你想象
遇到疯狂的公园售票员
那么出门前
看好日历
现在是夏天
春游的人都还在做梦
如果你觉得都是杂草太多
才污染了你的思想
你就去学习蜘蛛
它们在杂草里结网
结得好看漂亮
粘了一大把露珠
2016.6
青春
只用一个冬天
盆栽就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用更短的时间
你忘记了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还要忙一些该忙的事
别人都在忙
你不得不放下画册
让画笔枯萎
青春一片空白
现在你需要想起些什么
每当你老婆出门搓麻将
每当夜深人静
你虚构出一个又一个女同学
她们比生活更空虚
201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