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月22日上午,尤纳·弗莱德曼(Yona Friedman)的Instagram帐户宣布了他逝世的消息,享年96岁。
尤纳·弗莱德曼(1923-2020)是建筑界的传奇。这位出生于1923年6月的建筑师迄今为止几乎没有什么已完成的建筑作品,却凭借自己的理论影响了新陈代谢派、建筑电讯、蓝天组等建筑团体,他在青年时代就提出“移动建筑”理论,反对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所提出的“居住者适应建筑”理论,提倡让居住者用简单的材料来营造自己的居住空间。此外,他在巴黎的家还被蓬皮杜艺术中心永久收藏。2017年,尤纳曾在深港双年展展场接受澎湃新闻短暂采访,他曾说道,“人是需要稳定的,但是你要找到稳定,必须要移动,必须要知道在任何一刻你都可以改变。”
尤纳·弗莱德曼(1923-2020)
街道美术馆
在2017年的深港双年展上,尤纳在三个不同场地建造了“街道美术馆”,作为展品的物件可能随时会被拿走或损坏,独立的圆环结构能够被任意移动,低成本和临时性是这座“美术馆”的特征。
尤纳在2017年深港双年展展场 UABB 图
2015年,尤纳也曾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个展上展出过他的“街头博物馆”。和通常人们所能想到的美术馆不同,尤纳的“街道美术馆”没有标识自己身份的建筑外观,甚至没有固定的形态。尤纳认为,博物馆需要的是展品,而不是建筑。所以他认为博物馆应该建在街头:“展柜必须要被呈现在博物馆封闭的室内空间里吗?它们应该无处不在,比如街道上,花园里,它们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保护。”2017年“深双”联合策展人侯瀚如认为,对于关心美术馆建设的人而言,尤纳的街道美术馆是一个很好的启发,相较国内不断涌现的新美术馆,尤纳提供了一种对立的可能性。“大部分新开的美术馆、博物馆都是寻求比较好看的、偶像性的建筑,有点像放大的雕塑。尤纳的街道美术馆用最贫穷的材料、最简单的手段,提供了一个完全对立的可能性,而他的目的并不是要盖成完整的美术馆。”
街道美术馆 深港双年展展场 UABB 图
在这种“完全对立的可能性”中,美术馆的概念和建造方式被重新审视,与此同时,这种开放、灵活、“不完整”的形态也体现了尤纳对于“不确定结构”的着迷。由圆环构成的“链状结构”是尤纳在实验中所得出的不确定结构之一,在《为家园辩护》一书中,尤纳写道,由于圆环可以定义成由无限条边组成的多边形,于是,链状结构的相邻多面体便可以进行相互的转换。因此,圆环能够形成不同形状的空间,这些空间又能构成多样的组合。
空间链接—梦幻迈阿密2019 MDD & ICA图
尤纳对于圆环的应用并不限于街道美术馆的建造上,事实上,作为一种不确定结构,圆环组成的链状结构和皱纸结构、筒状结构一样,都属于尤纳对于居住空间的一种构想。他认为在建筑设计领域中,这些不规则结构不仅是如同迷宫一般令建筑师迷恋的场所,更是能让未来居住者自主营造生活空间的结构。尤纳反对著名建筑师柯布西耶的“居住者适应建筑”理论,提出“移动建筑”理论,认为建筑应该适应居住者的要求,并且随着需求的变化而变化。他认为应该允许未来的使用者亲自营造自己的生活环境,“无论建或不建,都要将建筑师的干涉程度降到最低”。而不确定结构恰好符合这一主旨。
空中城市
尤纳在街道美术馆中所用到的圆环结构与与他著名的“空中城市”相同,只是那些圆环要大得多。“这里的圆环相对较小,而在‘空中城市’,圆环的直径大约在五到六米。这样一来,在一个立方体中,可以分成两层,人们能够放各种东西,并且随时间而变化。”这种能够灵活变化的空间也影响了建筑的外立面,“在空中城市,建筑没有外立面,里面变了,外面也会相应变化。”尤纳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说道,在他看来,这样的建筑就像桌子或椅子一样可以随意移动。
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图
尤纳的空中城市计划非常大胆,它基于如今尚未真正实现过的“移动建筑”:建筑可以任意变形与移动,它们将被填充于一个基础的三维网架之中,由间隔 60 米的楼梯塔支撑着,在半空中不断延伸。“移动建筑”中的每一个元素——墙、屋顶或者天花板,在某种程度上都变成了一件“家具”,居住者有自由移动与更换它们的权利。唯一不变的是柱子、梁、基础设施、供电、供水、通讯网络等基本架构。
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图
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图
由此构成的“空中城市”,没有“立面”,而由一系列“城市内部空间”构成,即居住体之间以及上下的空白部分。城市的面貌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变化,而公共空间也不再只作为建筑之间的“走廊”而存在。在这种“大跨度”结构中,人们可以自由地使用楼梯塔之间的空间,用于步行、通车及休闲娱乐,还可以在其中种上绿植。决定建筑与城市面貌的,不再是政府与开发商,而是城市中的每位居民。
尤纳绘制过许多个“空中城市”的模板,他说所有草图并非为了表现一种预知的美学,而是想表达一种可能的力量和打动人的无序。
“无秩序就是一种秩序”,尤纳总结道。
建造“乌托邦”
在尤纳的研究中,他用最简单的材料建造能够不断变化发展的空间结构,并试图以此作为未来的居住空间。尤纳对建筑的见解与他的生活经历有很大关系。他原是匈牙利的犹太人,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被流放,经历过非常艰难的生活,之后,他到以色列学习建筑,后来又在印度建造了临时科技博物馆。他在这些生活过的地方获得很多的灵感,特别是贫穷地区的人怎么用自己的办法、使用最低限的手段营造生活空间,这对于他后来的思想有很大影响。尤纳在《为家园辩护》中回忆,正是在贫民窟的生活经历,让他产生了那些奇特的结构构想:他曾看见“一个由马路上随处可见的包装盒互相粘而成的屋顶和隔墙而形成的临时庇护所”。与此同时,40年代兴起的“预制装配件”技术为他的“移动建筑”理论提供了技术上的启发。
尤纳·弗莱德曼
事实上,身为建筑师,尤纳的成就主要体现在理论上,而他已建成的项目屈指可数。他在印度建造过一个临时科技博物馆,又在法国盖了一所中学。
印度临时科技博物馆
在 1970 年法国巴黎蓬皮杜中心的竞标会上,尤纳与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有过短暂的交会。最终获胜的是后者。当时,尤纳希望搭建的是一个没有立面的文化展馆,它的外观会随着展览的形态而发生转变,整座建筑将始终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之中,“蓬皮杜应该不断地进行即兴创作,”尤纳说道。蓬皮杜没有采纳尤纳的创意,但有趣的是,后来蓬皮杜收藏了他在巴黎的家:那是基于“空中城市”的一项研究成果,由玻璃和瓷砖马赛克组成。
尤纳的“蓬皮杜”构想 Yona Friedman 图
尤纳在巴黎的家,他的家已经被蓬皮杜中心永久收藏
尤纳的“空中城市”因为被告知人们无法自行完成规划建造而没有被实现。“但是这个过程应该是由试错所引导的。移动建筑具有适应能力,就像游牧民族一样。”
尤纳与背景中的“空中城市” Yona Friedman 图
在过去的千百年中,建筑基本上是固定的,“人们想要永恒,希望所有的楼宇、建筑都是永久长存的。”但是尤纳认为,如今人们的想法会改变,建筑也可以是临时的、随机应变的。“建筑是包装,包装着人类的生活,包装着人类的行为,也包含人的生活。我认为这个房间只是一个包装,你在买东西的时候当然包装不是最重要的,包装里面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人的行为有那么多样性,内容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包装应该跟随着内容走,而这个内容是我们所有人的行为。”几年前,尤纳曾和其他人一起建造一个房子,这个小房子大约只要200欧元,并且不用什么复杂的仪器,就能把它拆掉,或是放到另一个地方,如果太阳角度变了,还可以把小屋移开。
“难道人就不想要稳定吗?当然人是需要稳定的,但是你要找到稳定,必须要移动,必须要知道在任何一刻你都可以改变。”在移动与稳定之间,尤纳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编辑: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