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芭蕾舞者的艺术人生是怎样的?香港著名跨媒体创作人甘国亮先生将与世界瞩目的芭蕾舞者罗伯托·布砾、科里·斯特恩斯的访问,灵光闪现,不起舞亦动人。——编者按。
上月,美国芭蕾舞剧院访港,让我双喜临门,来自西欧的芭蕾舞坛宠儿罗伯托·布砾(RobertoBolle),以及风华正茂的科里·斯特恩斯(CoryStearns),先后跟我碰面进行访谈。虽不至于左右逢源,但也是如此日常一件值得上称心的事儿。一个难逢的清新午间小叙,不需伴奏就能起舞。
罗伯托·布砾被雷里耶夫钦点的舞者
罗伯托·布砾从来都是头牌信心保证,芭蕾之路才过了十年,“大跃进”可一可再。这位红人今日的级别,是即使约法又三章,都能拥有跟任何舞团排舞的自由意志。在香港的掌声送行下,他即前往上海续写新的篇章。
“我个人取道上海,研究一些合作培育下一代的计划,也会为另一个舞团排舞。”罗伯托说,“总是有人喜欢替我构想一下未来发展,例如把我喜欢的文学作品搬进舞台。但我不倾向于成为剧作家或编舞师,我喜欢成为一个舞团的导演,承前启后,将所得所学传递给年青一代,特别是将我有心得的角色,例如罗密欧,传授给别人。让我看着自己如何将旧知识、新观念放到他们身上。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走到现在。在意大利,建筑与氛围都古今共存,有这样并置的风格是很重要的事。”
传承成为他最重视的课题,极有可能跟以下际遇有关。15岁那年,罗伯托在米兰拉斯卡拉舞校被大师雷里耶夫(R udolph N ureyev)钦点演出《死在威尼斯》中的美少年达西奥。
“跟雷里耶夫一起的那天,说起来如同身处梦境。跟梦境不同的是,你知道这不是梦。我被他召唤到练舞室,他叫我跳,叫我练,我全都照他指挥的做。他前后说了几句话,我好像被某种气氛陶醉了一样,记不起他的话。你知道吗?我很想为那一天增加多一点回忆,哪怕能记得他更多的眼神和微笑都好。翌日我父母就已经收到录用我跟大师共演的电话了。之前,我只管什么是热情,之后,我得到了一种鉴定。因为他公开向大家说,他需要采用我,因为这个孩子有天分。”
罗伯托·布砾坦诚地说,雷里耶夫说了他有天分,他就要相信。之后,雷里耶夫再到米兰,两人再度相见,“美好的共舞时刻,都永存我的心中。”罗伯托说。
虽然重逢并没有故事发生,但随罗伯托的声望日隆,这段佳话仍广为传颂。我将罗伯托和雷里耶夫再站在一起情景画成素描给罗伯托看,他很开心地说,即使去拉皮,也不可能变回小孩跟雷里耶夫再合演一次《死在威尼斯》。雷里耶夫离世已二十年。我问,如果能用科技结合他和雷里耶夫共舞,他认为哪一出剧目、哪一个角色能担起这一纪念性创作?他微笑着沉默起来,最后答案是:“他在《天鹅湖》里演活了巫师V onR othbart的角色,至于我可以跳王子,二人同场共舞。”
谈及我们共同的朋友,令他眉飞色舞的导演正是曾把手枪交给罗密欧的澳洲导演巴兹·鲁尔曼。“他每部电影、每个角色都充满启发性,我和你都在苦候《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出现。不过《跳出我天地》(BillyElliot)我最喜欢,我被那个矢志要跳舞的小孩感动,整体上这部是我看过最感动的电影。”
我对罗伯托说,《红磨坊》和《澳大利亚》的主角你都可以演,如果巴兹·鲁尔曼新片找你演怎么样?“当然求之不得。我不是电影演员,但我仰慕他,叫我演什么小角色我也演,他游走真实与梦幻之间,落在这位天才的手中,什么也不必害怕。”
谈及电影,我那一代有关芭蕾的电影是《红菱艳》(R edShoes),而罗伯托的是《仙舞飘飘》(T heturningpoint)和《白夜》。他说,《白夜》是他少年时代很深刻很火红的电影,当年舞而优则演的米凯亚·巴瑞辛尼科夫是启蒙他的宗师之一。我们又谈到雷里耶夫演的《V alentino》,还有少艾的他没看过的法国Jacques Dem y导演的音乐歌舞片,以及一些1975年他降生前就存在的经典。他说对很多戏宝都深感兴趣,要更给自己调适出空间来。
说到时日、空间,得问一个陈腔滥调的问题了:运动员总想每天都能不断破自己,坐拥满贯的罗伯托,可有想过午夜梦回?
“愈成名,愈就在险峰,人人都在看着你还可以再做些什么,能驱使自己站在台上好好地做回自己,已经很了不起。年青时这些东西是发生得很频密,二十一二岁吧,我又没信心又紧张,有时哭泣。现在我的愉悦,是在不动声色之下,将信心‘挂单’在别人的手上。明知今日彩排不足充满缺憾,我可以从容不迫,让大家觉得悠然自得。朱丽叶站在对面,她看着我,她看着的是强壮的罗密欧,她可以安全着陆地飞奔过来,跃上我的臂弯。”
我们静默了好一会,他静静地把我的那张素描夹在练习簿内。继而就在布鲁斯·韦伯(Bruce Weber)为他而作的影集书的封面上签名。换作是其他芭蕾舞家,身经百战的足踝面貌难免岁月峥嵘,但他的一双例外。
科里·斯特恩斯配用莎翁十四行诗迎送的妙人
在静候另一位舞蹈员对话的小憩时间,我看着手中由中国当代军旅画家沈敬东的雕塑———听耳机的搪瓷红卫兵。它被订购后从北京飞过来,安坐在沙发椅上陪着我。接着,一身超模气势的科里·斯特恩斯踏进来,喜孜孜地就把鲜红色的耳筒架上耳际。早知如此,倒不如撮合他们直接在北京相认。
眼前这位个性害羞的科里先生,能演好深谋远虑摩亚人的部属,转眼又能投入去演纯真的罗密欧,足证其收放自如的功架。我特别喜欢他在改编自《奥塞罗》的折子舞《摩尔人的孔雀舞》(T heM oor‘sPavane)一幕的演出,他把角色的阴暗面阐释得很到位。那30分钟里,他与M arceloG om es你来我往,一时瑜亮。我好奇,他是会常看过往的演出来评估自己表现的人吗?“事实上,对此我经常都会回避,因为不希望让自己感到失望。第一次重看自己的表演时很害怕,不断暂停。但看着自己过往的演出,能从中知道哪一方面进步了,哪一方面仍需改善。往后能做到一边欣赏和享受着自己的演出,才是应该面对的事。”
忆及以往的演出,科里说,对他而言,《罗密欧与朱丽叶》相当困难,未完成整个演出前,身心已感到很疲倦。“指导K evin在这时候会让我独自一人平静下来,然后才适当给予我方向。明日又是另一场表演,我会尽量不想着它。当我想它想得太多的时候,演出或会变得生硬。所以我会以更随意、更放松的心境去迎接明天的表演,算得上是累积的领悟。”
相信每个创作人心中都有令自己开窍的大师,舞者历练的时日都反映在舞台上,科里说,自己在这方面是迟到了。“有些人是天生的舞者,从小已对自己的舞蹈充满信心热诚。但我在很小的时候对舞蹈的热情不够强烈,在我15岁时才真真正正决定去跳舞。相比之下,我比较迟去发展跳舞这专业。”
虽然美国芭蕾舞剧院多制作传统的芭蕾舞蹈作品。但科里也有不少现代作品的演出经验,例如安东尼·图德(AntonyTudor)的传统芭蕾舞剧《Shadow play》,他便以不同的方式去阐释当中的角色,是富有兽性的,又略带同性角力的元素,感觉有点像英国马修·伯恩全男班的《天鹅湖》。
虽然科里只有27岁,但身为美国舞者,对上世纪两位擅舞高人弗雷德·阿斯泰尔和吉恩·凯利自然熟知和崇敬:“两人在电影里共舞,达到了相辅相承的境界。共舞时把对方当作自己,坚定的承诺,没有偏情,是不容易把握的学问。”
科里先生很谦厚,会吹萨克斯风,沉鱼落雁,配用莎翁的十四行诗迎送他的现身和握别。
(编辑:闫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