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末，藏地最好的时节，作家阿来带队，我们的双脚踏上了康藏这片广袤的大地。
本是让大家感受新作《格萨尔王》所写传奇诞生地的阿来，却从不喋喋不休地充当导游，也从不推销自己。
在大家扎堆拍照时，他总是越过众人，走向草原的深处，默默地拍下一朵朵小野花。
当记者不可免俗地问他些“大路货”的纷纷扰扰时，他总是一两句话就“强悍”地表达清了自己。
这似乎是一个经过多年思考已强大到不再困惑的人。他对自己不同的选择自信、坚守、无惧。或如他所说，他只是固执、认死理、不聪明。
他说：“别说现在怎样、别人怎样，我只说我。”
尽量多做事，不能白活
格萨尔王的故事是阿来融入血液中的一部小说，几乎没有一个藏族人不知道格萨尔王的传奇。由于人们讲故事的天性，格萨尔王的故事由西藏民间艺人传唱着，越来越离奇、复杂、生动，形成了世界上最长的史诗，也是一部“活着”的史诗。这部史诗有着瑰丽的想象，格萨尔作为天神之子降生人世，完成了降妖伏魔、安定三界任务后，最终返归天界。但在这个基本的故事框架下，阿来却想在重塑神话中表达出一种超越的东西。不只是英雄，不只是传奇，不只是崇拜，也不只是读懂西藏、读懂西藏人的眼神，而是关于一个人，关于全人类的眼神。
阿来赋予并突出了格萨尔王人性的东西，英雄也会困惑，也会软弱。阿来在书中加入了说书人晋美的另一条线索，作为神授的格萨尔艺人，他具有梦中通神的本领。然而，他也会困惑，也会怀疑自己的使命。阿来说：“这就是无奈，也就是说所说的命运感吧。”有人说，晋美就是阿来，阿来也说，写小说也如同做梦，但“晋美眉飞色舞时是我”。至于如何抵抗命运感做到“眉飞色舞”，阿来答道：“活着要尽量多做事，不能白活。”
做文化不能太“油”了
一涉及“重塑”，很多人关心的就是“不同”。“强悍”的阿来拒绝在读者没有看书的情况下，喋喋不休地阐释自己的书中内容，只是说“大家还是去看书吧。”然而他只言片语的态度，也解释着他的不同。在某种意义上，格萨尔王的故事也是历史题材、帝王传说，阿来却直言我们现在的历史小说搞得特别像话本，太“油”了，整个文化都透露出一种“油”气，因此他在准备资料时，参考的不仅有近100年来上百本学术界对西藏的研究书籍，研究其中反映出人们对西藏人世界观和审美特征的看法，并且参考《圣经》、《古兰经》的语言韵味，“要用简洁、诗意、大气的语言，而不是油嘴滑舌。”
除了案头资料的准备，阿来花费3年时间穿梭于甘孜、德格、石渠、道孚、色达等康北八县，这不是“采风”，阿来直言反感“采风”二字，因为这两个字已经变成文艺界一种形式主义的东西，他喜欢的是“田野调查”。一方面与民间艺人聊天，获得无限想象的空间，一方面拜访民间文化研究“高人”，获得学术养分，并对这个故事形成理性的立体概念。
好东西，今天不行明天行
阿来的《格萨尔王》归属于国际知名出版工程“重塑神话”系列，然而他又直言，自己写格萨尔王，不是为了加入什么系列，而是本来就筹备很久，正好出版社有这个计划。但之前出版社寄来的苏童、李锐、叶兆言的重述系列书籍，他一本也没有看。“我不想比着别人的条条框框去写，你能接受，皆大欢喜，你不接受，我再找别家。”一开始出版社让他写10万字，但面对这个不容易“瘦身”的庞大题材，阿来还是坚持写了30万字。
阿来对于现在市场的宣传营销也基本是不在意，这从他此次康藏之行对推销自己如此“不上心”可见一斑。曾经担任过《科幻世界》杂志社社长的阿来继续直言道，他做过市场，也熟悉市场的操作，“无非是多找几个记者宣传，催催出版社加印这些事，瞎操心。我只是把每本书写好，写完一本，用很长时间进入另一个创作状态。我们现在刚刚取得市场化的一点成绩，普遍的心态是‘吹糠见米’，马上见效益，我只相信市场不会抛弃真正的好东西，今天不行，明天行。”
记者手记
心中有座
关于西藏的富矿
与阿来聊天，记者们的固定思维，不可避免地提到影视改编、网络阅读等更多能与名、利挂钩的话题。阿来不动声色地扔出两句，“我不想改编自己的作品做编剧，我为什么要把一个故事写两遍？”“网上那是低水平的互动，有他们热闹就够了。”
特别问了他，是近几年才有这样的心态还是一直这个脾气。他说，十几年前当他的小说观成熟时，他就是这样的固执、认死理、不聪明。当他的《尘埃落定》被十多家出版社退稿时，曾有出版社领导“教育”他，这样的书没有市场，但阿来坚信，十几年后，当年的畅销榜上的书消失无踪，而《尘埃落定》仍会摆在书店重要位置。如今果然如此。阿来也坚信，尽管当下关于西藏的书渐渐变得喧嚣，变成了一种可供消费的西藏，但他心中有座关于西藏的富矿，并且有自己独特的开挖方法。阿来还坚信，小说不会死，与其靠在什么热点上，不如想想小说这个文体有什么独家的表达空间。中国这么大，总有同气相求的人。
接触很多知名作家时，往往能碰触到他们自给自足的坚定“小宇宙”，但像阿来这样勇于“爆发”的，用极直白方式就说清楚的，除了思考的清晰，也许是这位藏族作家，血脉中永远与这片广博的土地相连，因而有种强大生命力，勇于不同，自信且无惧。
《格萨尔王（重述神话）》 阿来著 重庆出版社 2009年8月第一版
（编辑：范文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