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辑：家在哪里

　　艺人：新工人艺术团

　　厂牌：北京工友之家

　　时间：2013／03

　　评价“新工人艺术团”的新专辑《家在哪里》，注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虽然，其实早在九年前，就曾经在第一时间听到过《天下打工是一家》那张唱片，而那时候的“新工人艺术团”，还叫“打工青年艺术团”。但当时听过之后，对于专辑里音乐内容的印象，却几近为零。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个人的生活体验，与“打工青年艺术团”那些作品的主题，能够重叠的点并不太多，从而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而无论是“打工青年艺术团”还是“新工人艺术团”，他们的音乐，恰恰就需要这种生活与音乐的重叠，才能够还原出创作的出发点和色彩。

　　九年后再次听到“新工人艺术团”的新专辑《家在哪里》，虽然对于这张唱片里真正底层的生活感触，依然不能说有多么具体。但渐渐告别风花雪月的审美标准，也开始习惯了更多去体验音乐背后的那些内容。诚然，和“打工青年艺术团”这几年的专辑一样，《家在哪里》无论是录音、制作还是演唱上，都极显粗糙。但对于他们这个团队来讲，流行乐坛或流行音乐工业的标准，于他们身上，其实更像是一种悖论。如果他们的音乐不粗糙，那就反而不对味、不正常了。

　　当然，至少从直观的一点，《家在哪里》是一张很纯粹的专辑。它既没有主流音乐的细腻和精雕细刻，也不像一些非主流和另类音乐那样，刻意去做出Lo－Fi的效果。“新工人艺术团”的作者，很明显虽然已经掌握了一些流行音乐常用曲风的技巧，但又不会过于在技术的层面斤斤计较，在点到即止之后，更多的还是回归到音乐内容的表达上。

　　《家在哪里》里的歌曲，在创作的视角上，还是多元的，而其主体的表现方式，也是最适合它的民谣或者民谣摇滚。对于国内很多常听欧美流行乐的歌迷来讲，Bob Dylan常常是他们口中念叨的一个神奇名字。但实际上，国内歌迷真正能够听懂Bob Dylan作品的歌迷却寥寥无几，这甚至和精不精通英语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在Bob Dylan的作品里，往往有着超大的信息量，也只有这种信息量，才是他在西方盛行几十年的真正基础，也只有读懂其中的这些信息，听他的作品才会更引人入胜。同理的，还有蓝领摇滚歌王Bruce Springsteen，他之所以在美国很受欢迎，而在美国以外却更多只是被理解成一位流行歌手和摇滚明星，就是因为他的作品，有着特定的环境、阶级和立场。而再往前说，就更要提到美国抗议民谣的前辈Pete Seeger。很多时候，像Pete Seeger、Bob Dylan和Bruce Springsteen等歌手的作品，甚至都是超越音乐的意义的。他们既像是现实主义作家，记录着这现实世界的分分秒秒，让歌舞升平的时代得以恢复其本来的面目。与此同时，他们和其他大多数音乐人最为不同的是，他们不仅仅只是批判者，更是行动者。除了口头的批判和自省之外，既提出问题也解决问题，用融入真正社会大众的方式，去寻求改变现实的答案。让音乐成为一种桥梁、一个平台，起到了工会近似的作用，让更多底层的人，可以通过音乐释放并主动投身于建设。

　　而“新工人艺术团”所起的，正是这种音乐工会的作用。中国有没有真正的工会，这自然不在本文的叙述范畴。不过，中国工人被中国流行音乐所忽略，却是铁铮铮的事实。历史上，中国的流行音乐似乎一直缺乏真正意义上的市场划分，所以也就很难诞生像美国乡村音乐这样，在整个流行音乐市场占主导比重的类型音乐。而音乐创作和传播的精英化，也导致了中国的流行音乐，会关爱到这个中国最普通又最广泛的阶层。有时候，甚至会被草根这个概念所模糊化。但实际上，中国流行音乐更多的草根，也是像“校园民谣”那种学院化的草根，他们的风花雪月，归根结底还是理想化的、精英化的，他们对于社会底层的磨难，一靠人性、二靠想象，终究还是没有生活。吊诡的是，精英化的主流乐坛，还常常用网络歌曲，彩铃歌曲，农金风格等等带有贬义的词语，来讽刺这个体系外流传的音乐。诚然，这些音乐中有的的确格调不调，但它们的流传，又说明占中国比重极大的底层工人，更需要那种通俗易懂易传唱的歌曲。

　　中国工人究竟需要不需要优秀的、而且是属于自己的流行乐。“旭日阳刚”的走红，其实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一切。当然，“旭日阳刚”离真正的工人流行乐，还有着不小的距离。毕竟，他们的成名曲，只是翻唱摇滚歌手汪峰的《春天里》，而且从来没有有意识的营造一个工人文化的传播平台，以传递属于中国蓝领阶层的辛酸苦闷，以及许多现实的问题。他们的归宿，最终也是和许多草根歌手一样，暴发后，就又被精英同化。

　　至于中国流行乐的核心精英们，即使那些有意识回避主流流行乐的，甚至有意识将触角投向底层的创作人，最终还是难以避免创作人文化的倾向，以至于不自觉的被精英化。这也是《家在哪里》这张专辑，从一开始就能给人一种特别粗糙的原因。因为这种粗糙，正是游离于主流体系之外的不适应。这感觉，基本就和握真正工人的手一样，沟壑纵横间，满是粗粝的掌纹，让你不舒服，但这又是真实生活中更普遍的面貌。

　　听《家在哪里》，很容易想起多年以前的那张《校园民谣1》，因为那种感觉，尤其是文字中的生活化的节奏和细节，很明显是专职写流行歌曲的职业音乐人，很难写出来的。孙元《小人物》和孙恒《家在哪里？》里的诘问、许多在《老张》中琐碎却极具情节性的生活剧本，孙恒《春天故乡》里的困惑，许多《生活就是一场战斗》中的灿烂与信念，以及姜光良《蒲公英》里的诗意情怀，都已经是这个时代流行音乐缺乏的主题。也因为这一次“新工人艺术团”的这张专辑，而被重新提起。

　　值得欣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是之前的“打工青年艺术团”，还是如今的“新工人艺术团”，他们的音乐一直没有被主流乐坛同质化。这似乎也是所有从事流行音乐工作的人，很难避免的趋势，即使曾经的草根有多底层，但在见过世面并且进入这个体系后，总是会或多或少主流化。而在《家在哪里？》这张专辑里，自始至终还是能够听到那种街头的声音，这种声音既包括它的旋律、编曲和演奏，也包括了“地下室”、“收容制度”、“打工子弟学校”这些内容和主题。它们原本都应该是以市民为主体的流行乐的主角，但却被边缘化，犹如他们在生活中的位置一样。而也正是因为这些音乐的存在，可以当成一面镜子，发觉主流流行乐歌舞升平背后的苍白。甚至，也包括那些以曼城、纽约为荣的某些独立摇滚乐。

　　不过，“新工人艺术团”除了用实际行动，将音乐传播具体化，从而形成一个真正的工人之家式的音乐平台之外。目前在创作上，还存在着许多借鉴模仿的影子，这也让他们的许多作品，还是可以在许多国内的民谣和摇滚音乐作品中，找到模板，与它的歌词内容表达相比，还没有形成一套独特的音乐风格体系。而像《这里不是我的家乡》这种和Rap的结合，也不算成功，甚至给人刻意和庸俗化的效果。与此同时，对于打工这个本身来自天南海北的群体而言，方言化的创作，实际上更能起到亲切的效果，而且在韵律的把握上，在内容形象的表达上，甚至要超过一味的用普通话写作。而作为带有传播意义在其中的“新工人艺术团”来讲，尽可能创作那些简练、上口易传唱的歌曲，也是更能够起到最大的传播效果。很多时候，与一些家乡小调相结合创作，甚至像王洛宾那样改编民歌，将老民歌换上新内容，其实也可以变得更成功。

　　（编辑：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