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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阿雷奥拉[墨]:上帝的沉默

2017-07-05 14:58:51来源: 城市阅读    作者:胡安•阿雷奥拉

   
这天晚上,飞逝的时光和固执的念头把我逼到了一条阴森森的小巷巷尾。夜幕在我的背后展开来,酷似一堵大墙;在我的前面展开来,酷似一排数不尽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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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斯萨贝里/摄


  我认为把信打开来放在桌子上让上帝阅读,这是不符合常规的。


  这天晚上,飞逝的时光和固执的念头把我逼到了一条阴森森的小巷巷尾。夜幕在我的背后展开来,酷似一堵大墙;在我的前面展开来,酷似一排数不尽的问号。


  周围的形势要求我做出一种绝望的举动,我把信放在能看到一切的眼睛的前面。我从童年往后倒数,一直把这个时间推迟到现在终于遭遇的时刻。我并非想以最痛苦的男人的形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完全不是这样。远在天边也好,近在咫尺也罢,世上必须还有另外一些人在这样的晚上同样被逼得走投无路。但是我要问:“为了继续活下去,他们采取了何种行动?或许他们也会到街巷中来寻找出路吧?”


  我需要讲话,我需要吐露自己的心曲。我是一个遇难者,不知该把信息发往何处。但我相信我的信会有人收走。我的信不会敞开着孤零零地飘在空中,就像飘在铁面无私的大海上空那样。


  一个人迷失了方向,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难道还不够吗?成千上万的人,从他们一站起来要求得到人生密码的那一天起,就接二连三地倒下去了。但是我不想知道人生的钥匙,不想掌握世间的道理。在这个黑暗的时刻,我不会寻觅那些智者和圣人在光明的空间里都未发现的东西。我的需要很简单,纯粹是个人的事情。


  我想做个好人,要求得到些信息。我此刻在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中摇来晃去,不知如何是好。我有如遇难者终于把手伸出水面却找不到一棵救命稻草。我需要的东西并不多,很简单,我要材料。


  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把握我行动的方向,一个明智的、符合理性的方向。我很害怕,害怕成为误解的牺牲品,因为所有一切,包括日期,都对我很不利。


  当证实了我以慈悲心肠去行善事的方式总是产生一种爆炸性的后果时,我感到万分的失望。我的天平操作不佳。有点什么阻止我清醒地选择行善事的配料。善举中总是搀进一种恶性的微粒,于是产品就在我的手中爆炸。


  难道我没有能力作善事吗?承认这一点令我痛苦,但是我可以学习,可以尝试。


  我不知道是否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我的生活中总有一个和蔼可亲的魔鬼跟我寸步不离,它对我百倍奉承,以巧妙的方式提示我去干坏事。我不知道它是否有神灵的许可,可它的的确确一刻也不让我得到安宁。它善于制造难以抵御的诱惑。它很机敏,言行善于掌握时机。它恰如一个魔术师,能够从最纯洁的东西中变出可怕的东西,它时刻都有一连串的坏主意如电影镜头一般映现在它的脑海里。我可以坦白地说:我从不会蓄意地去干坏事。它总是提供各种各样的计划,做的事全是歪门邪道。它是我生活的破坏者。


  想到有人可能感兴趣,在这儿我写出我心灵上最初的经历。那是刚刚上小学初年级的一天,生活让我接触到一些知道不少秘密事情的孩子;那些秘密的事情很诱人,颇具神秘色彩。


  自然,我不属于这些孩子之列。一个装有沉重秘密的幼小心灵是难以飞翔的。那就如一个捆绑着重物的天使难以升高。我童年的岁月美化了柔和的风景,也时常露出一些可悲的污迹。恶魔似幻象一般准时出现,令我的睡眠恶梦不断,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搀入一种刺疼和罪恶的味道。


  当我知道上帝在注视着我的一切行动时,我企图把恶行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但是,最后,按照长者们的指点,我决定把秘密公开,交由法庭去审查。我知道在我和上帝之间还有中间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通过他们来处理我的事情。直到我童年结束那倒霉的一天到来,我再设法自己独立处理自己的事情。


  那时,麻烦事出现了,而审查这些麻烦事的时间总是被推迟。我开始在这些麻烦事前后退,逃避它们的威胁,闭着眼睛过日子,让善与恶共同去干它们的事情。直至有一次我重新睁开眼睛看事物的时候,我才选择了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争斗者中的一方。


  我以绅士风度站到了弱者的一边。下边我就谈谈我们联盟的结果。


  所有的战役我们都打败了。跟敌人的全部遭遇战我们都毫无例外地挨了一顿痛打。这不,在今天这个值得纪念的夜晚,我们在这儿又在边打边退。


  为什么善竟如此没有自卫能力?为什么它转瞬间就要崩溃?我们刚刚细心地建了几个小时的堡垒,居然一分钟的打击就把它的全部结构摧垮了。每天晚上我都被压在被摧毁的一天的瓦砾下面。那是在风和日丽中怀着深情建设起来的美丽的一天呀。


  我觉得有一天我会再也爬不起来了,那时我就决心像一只蜥蜴那般生活在废墟之中。比如说,现在我的手就为明天的工作感到疲倦了。如果我不能入眠——哪怕只是像为了结清今天令人痛苦的账目而短暂死亡般地入眠——那么我期望复活就没有指望了。我将让黑暗的力量活在我的灵魂中,让它们用钻头促使我的灵魂加速崩塌。


  但是我也要问:可以为恶而活着吗?那些心中没有求善的骚动的恶人如何得到自慰?如果在每一桩恶行后边都隐藏着一支惩罚的大军,那么恶人又如何进行自卫?就我而言,我在这种战斗中总是失败,所以内疚的匪帮像优秀的剑客一般一直追击着我,直至将我逼进今天晚上这条小巷之中。


  有许多次,我满意地重新审视了一些五色斑斓的、几乎可说是成功的善行,然而,我稍微转念一想恶行,这些善行便不击自溃,逃之夭夭了。我不得不承认,有许多次,我所以做了好人,是因为缺乏成为坏人的可以接受的机遇。我痛苦地记得,当恶行给我提供机会,将它的种种诱惑置于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时,我走得有多远。


  那时,为了驾驭我的灵魂,我以最急切的声音要求得到一份资料,一种标志,一个指南针。


  变化万千的世界让我茫然无措。我的灵魂有时漫无目的地漂泊在世界之上,把一切统统混淆。没有地方可以搜集到一系列的行为和事实,把它们作一比较。经验总是产生于我们的行为之后,所以它就像故事中的寓意,毫无用处。


  我看到我周围的成年人,他们过着难以解释的神秘莫测的生活。我看到孩子们,他们嘴里喝着什么,嗓子已经受到污染。我看到生命,它如同一个罪恶的奶妈用毒药喂养孩子们。我看到人民,他们总是为那些话语长年累月地争论,什么某某人受宠呀,某某人被选举了什么呀!多少个世纪来,到处都是一群群嗜血成性的暴徒和一群群的白痴和傻瓜。突然间,这儿或那儿,也会偶尔出现一个似乎不同一般的带有神灵特征的人。


  我也观察动物,它们温驯地忍受着自己的命运,生活在不同的规则之下。我也观察植物,它们在经历一段生机勃勃的神秘生活之后便逐渐走向枯萎。我也观察坚硬的永远默默无声地呆在那儿的矿物质。


  无数的谜不停地落入我的心中,它们如种子那般封闭着,靠内含的浆液而生长。


  上帝之手留在大地上的每一个印记我都仔细分辨并进行跟踪。我仔细倾听夜间传来的令人捉摸不定的声响。我凝神谛听突然间出现的万籁俱寂和继而又把这寂静打破的响声。我窥探着一切,并企图对一切具有深透的了解,登上划向一切之船,融入一切之中。然而,我总是被隔绝,懵懵懂懂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岸边。


  那么,从岸边,从码头上,我发出这封将消失在寂静中的信……


  不错,你的信落入寂静之中。但是,当时我正在那儿。寂静的游廊是十分宽阔的,我有许久没到那儿去了。自从开天辟地以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这儿发生。有一大批天使专门负责传递地上的信息。他们把那些信息仔细分类之后,沿着寂静的游廊存放在卡片箱里。


  你不要因看到我回信给你而感到惊奇,因为一般来说,写给我的信都是存入档案了事的。正如你所要求的,我不会把天地万物的秘密交给你,而只是给你一些有益的提示。我相信你会相当明智,不会认为我已经站到你的一边,也没有任何理由从明天起你就表现得自以为受了天启而才智过人似的。


  此外,我的信是用语言写的,内容没有半点儿显然是人类物质的痕迹。我惯于掌管大事,这些滑溜得如鹅卵石般的小符号对我不太适宜。为了恰当地表达我的意思,我本应该使用一种与我的思维相符的语言。但是,我们归根到底都将回到自己永恒的位置上去,你将不会了解我。因此,你不必在我的语句中寻找至高无上的特征,其实,那都是你自己的话语:普普通通,平淡无奇,我使用起来并没有经验。


  你信中的一种语气我很喜欢。我习惯了只听指责和祈祷,而你的音色中有一种新奇的东西。内容还是老一套,但它含有一种真诚,一种痛苦的儿子的呻吟,而且没有傲慢。


  你知道,人们给我写信有两种方式:要么是圣徒心醉神迷,要么是无神论者亵渎神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利用这一机会把机械的祈祷变成系统的语言传达到这儿。那些祈祷除非被震撼的灵魂赋予新的激情,一般情况下都是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


  你说话很平静。也许我只能指责你说你的信将落入寂静之中,仿佛你早有预见似的。事有凑巧,当你刚刚写完那封信时,我恰恰在那儿。如果我迟到一会儿,那么当我阅读你那充满激情的话语时,也许地球上连你的骨灰都不存在了。我希望你能像我一样观察世界:把观察世界当作一种壮丽的体验。至今观察的结果尚不十分明确。我承认,人类对世界的破坏比我预想的要严重得多。我想他们毁灭一切并不困难。这是因为人们有点滥用自由。


  你几乎尚未触及到我怀着痛苦的心情认真细致地观察的问题。这儿有为成年人感到的痛苦,有为孩子们感到的痛苦,也有为动物感到的痛苦。从纯洁的角度讲,这些痛苦都是十分相似的。我看到孩子们在受罪,我愿意永远把他们救出苦难:避免他们长大成人。但是,我还要稍微再等一等。我抱着希望再等一等。


  如果你也不能承受你自身的一点自由,那你就改变你灵魂的态度。我只知道你是一个被动的人,消极的人,谦卑的人。那你就怀着激动的心情接受生活给予你的东西,而不要再企图得到天果了。你不必走那么远的路去做那件事。


  至于你要的指南针,我应该给你说明,我已经安排了一个人,他知道指南针在哪儿。我不能再给你安排另一个人了。请你记住,我能够给你的全都给你了。


  也许你应该到某个地区去休息一下。此事我也要让你自己去选择,我不能建议你去哪个地区,因为我不太适宜做这种事。不管怎么说,请你考虑一下,如果你内心中有一种深沉的声音要求你这样做的话,那你就决定吧。我要建议你的是(我对许多人都这么做),你不要去操心做那些痛苦的调查,而应该投身去更好地观察你周围的小小的世界。你要细心地记下每天发生的奇迹,把那美好的东西收藏在自己的心中。你要接受周围世界那难以解释的信息,用你的语言将它们翻译出来。


  我认为你缺乏积极性,你还没有理解工作的深刻含义。也许你应该去找一个能满足你需要的职业,每天只给自己留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这事你应该充分重视,此乃一个非常适宜你的忠告。一个人工作忙碌一天之后,并非经常会遇上这样的夜晚。幸好你刚刚甜甜地睡了个大觉。


  我若是你,我会去找一个园丁的工作,自己来种植一片果菜园。果菜园里会长满鲜花,蝴蝶将在里边来回飞舞,我的生活将会过得十分惬意。


  如果你感到非常孤独,你就去找别人为伴,经常去拜访他们。但是,你不要忘记,每一个人都是专门为孤独造就的。


  我愿意在你的桌子上看到另外的信。如果你不再谈论那些不愉快之事的话,那就给我写吧。有那么多的事情要谈,你一生能谈的题目肯定寥寥无几十分有限。那就去选最美丽的事情来谈吧。


  我不在这封信上签名。为了证明这封信是我写的(你不要以为是在梦中见到这封信),我将为你做一件事:我要在白天出现在你的面前。我采取的方式不难让你认出我来,比如说……可是,不,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无疑会明白这件事。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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